郑清游说不是。
顿了一下他又说,这些事情我以后慢慢告诉你。我有苦衷,但暂时还不能说,你只要相信我绝对不会害你。
谭家源于是就没有再问。
他看着郑清游一身锦衣华服,腕表和皮带均价值不菲,乍看之下这人同前些年没什么分别,气色甚至比那时还好上一些。谭家源不知道他这几年都经历了什么,也无意深究,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秘密,他没有什么立场拿公事之外的话题来盘问眼前这个人。他只需要他是一个优秀的合作伙伴,那就够了。
何永焕这些日子很是烦躁。
他再一次深深体会到装笑是比装哭更艰难百倍的事情,没有什么比心头燃着火还要扮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更摧残人的了。跟了他十多年的保姆阿姨每天早上都见他顶着一张阴沉至极的脸从二楼下来,又不得不在出门前对着镜子勉强挤出笑意,她不禁为少爷感到揪心。
踏进那座庄严大楼的时候何永焕唇角又刻意扬了两分。沿途一道道目光扫过他和颜悦色的脸,恭谨中带着程度不同的试探和审慎,他们或点头或鞠躬,对他说何局长早上好。
何局长带着微笑一一回应。多年来他极力打造平易近人的亲民形象,为此甚至连稍贵一点的烟都不敢抽,这座楼里的一个小小清洁工他也喊得出名字。这一切苦心孤诣为的是什么,看看他办公桌上昭然摆着的国旗和党旗,还有什么不清楚。
终于走到办公室,何永焕关上门,把自己扔进宽大的皮质转椅里,长出了一口气,烦躁地一把扯松领结。
他不成器的堂兄何永嘉挪用了一笔庞大的公款,那个天文数字他在这栋楼里工作一辈子都拿不出,虽说何家的真正经济来源也从来都不是这明面上一月一发的稀薄薪水。何永焕恨他的无能,恨长辈不管教,恨自己麻痹大意,更恨杜霖在这种时候还要趁火打劫。
几天来他们兄弟三人反复商谈,要不是碍着长幼和面子,何永嘉几乎要跪下来求杜霖,然而他无论如何不松口,还聪明地把火引到何永焕身上——他可以替堂兄填补这个缺口,但是有一个条件,何永焕必须转让手头持有集团股份的一半,剩下的一半也要签协议托管给他,从此只拿分红,不参与董事会内部决策。
何永焕气得几乎要吐血。何永嘉可怜兮兮地拽着他衣角,几乎痛哭流涕地说三弟你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去蹲大狱。
何永焕一个巴掌就扇了过去,说你不想蹲大狱,你当初和那个女人滚到床上去的时候怎么不怕蹲大狱?!
根据这个国家的法律,何永焕不能公开持有如此大份额的股份,但事实上他一直是家族集团的主要股东之一。那些股票名义上归他的某个小情人所有,但董事会里每个人都心知肚明那弱不禁风的小丫头背后站的究竟是谁。如今杜霖给他来这招,无异于釜底抽薪,看准他不会为了钱把前途赔进去:现在外面是什么局势,何永焕母亲一家已经失了势苟延残喘,这种时候只要自己出一点点差错,那些如饥饿的秃鹫守候猎物一般守候着他的仇家就会扑上来,食肉啖血,剥皮抽筋,不把何家彻底搞垮不会收手。
他在这个圈子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他清楚着呢。
何永焕绕着桌子来回踱步,大脑如一台超负荷的机器般飞速运转着,努力地想着对策。
这个时候他不免又开始怨恨自己的父亲,为什么要把大权交到一个私生子手里。当年何延珩一门心思把杜霖当长子养着,最后就养出这么个狼崽子,只会对着自家人的软肋咬——偏偏除了他还真找不出第二个能挑大梁的人,何永焕怎能不恨得牙痒痒。
既不能撕破脸皮,又不能伤了筋骨,想来想去也没有两全其美的点子。还不如趁现在把何永嘉掐死,永绝后患——何永焕带着怒气想,一个两个,没有一个叫他省心的。
26-
何永焕着急上火的时候杜霖也并不比他好过多少。他连续三天留在公司加班,晚上也睡在休息室,处理在他突然外出期间积累下的各类文件,审查分公司传真来的季度绩效报表,签字报销一些费用,给几个重要合作伙伴回电话,这期间免不了耐着性子听他们冠冕堂皇的慰问,最后还开除了一个不作为的部门副经理。
他手里捏着根铅笔敲桌子,琢磨该怎么找个理由,把何永焕安在他身边那几个秘密心腹拽出来让他们收拾东西统统滚蛋。
秘书小姐从他回来那天就开始小心翼翼地观察他。她觉得亲人去世对杜霖似乎不是太大的打击,她的老板虽然瘦了一些,但精神很好,处理一些棘手事务时依旧眉头紧皱,脾气却不像以往那样暴躁。如果不是知道内情,还以为他只是去南方海滨休了一个长长的假期。
出于某种侥幸与试探混杂的心理,她并没有如老板交代的那样挡掉所有的不速之客。杜霖在五洲的那个小陪床得以在下午五点的时候闯进他办公室,面如死灰瑟瑟发抖,站在沙发旁边嘴唇哆嗦着,不知想说什么。
那时候杜霖正在打电话告诉郑清游自己晚上不能回家吃饭。他看见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面容清秀的男孩子一脸凄惶看着他。
他向他投去一个凌厉的威吓眼神。
电话挂上之后杜霖问:“谁让你进来的?”
男孩被他声音里的阴冷和不耐烦刺了一下。他说:“杜老板,我今天来找您,是想请您……”
“我问谁让你进来的?”
男孩见他完全没有要听自己说话的意思,心中渐渐绝望,不管三七二十一冲过去跪在他面前,哀求道:“杜先生,城西的黄老板看上了我,要带我走,我不想跟着他,看在我伺候过您几天的份上,您行行好……”
杜霖险险忍住抬脚踹他的冲动,对着门口大喊:“胡晓卓!”
秘书一直站在门外偷偷听着动静,闻声赶紧跑进去,杜霖抬起头平静地看着她,问:“你是不是不想干了?”
秘书连连鞠躬说对不起老板,我刚才去茶水间,没看住他。
她去走廊上叫来保安,两个人一左一右把跪在地毯上的人架出去。那男孩子是深谙杜霖做派的,知道大势已去,也不再苦求,只是两行眼泪挂在面上,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滚往下掉,看着心惊。
这段小插曲就这么过了。
人走之后杜霖看着忐忑不安站在房间正中的秘书,又冷冷地开口问了一次:“你是不是不想干了?”
秘书低头站着,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
杜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看得她手心渐渐冒出汗来,才不紧不慢收回视线,翻开桌面上一份报告,沉声说:“最近公司要有大变动。我奉劝你,在这个关头,别乱想那些不该想的,再有下一次,你就自觉交辞职报告走人吧。”
杜霖回到别墅的时候是上午十一点。郑清游穿着睡衣盘腿坐在二楼起居室里逗狗,见他进门,惊讶道:“怎么这个时候回来?”
杜霖说我刚忙完,公司的床不舒服,回家来睡。
郑清游跑过去替他解领带和衬衣的扣子,被杜霖一把抱住在脸颊和额头上亲来亲去,半天都没个完,郑清游烦了,大喊:“狗刚舔过的!”
杜霖立马放开他,脸上一副噎得不行的表情,像吃了只苍蝇。
郑清游哈哈大笑一阵子,才得意洋洋地说:“上当了吧?我骗你的。”
杜霖作势要扒他睡衣裤子打屁股,郑清游一路逃到卧室里,拿被子把头蒙住,躲在里面闷闷地笑。
杜霖上了床,翻身把他揽到自己怀里说:“陪我睡一会儿。”
睡也睡得不安分,有只小爪子一直在他下`身和胸前来回捣乱,每次睁开眼又看到始作俑者一脸无辜地和他对望,眼睛里闪动着纯洁的光。
杜霖阴森森地吓唬他:“小屁股欠干了是吧?”
郑清游缩缩脖子,装出害怕的样子。
杜霖伸手把他头发揉得一团乱:“乖,等我睡够再喂你。”
过了四十分钟,见杜霖睡熟,郑清游轻手轻脚从他臂弯里爬起来,去楼下厨房煮东西给他吃。
他用海参、虾、螃蟹和蛤蜊烧了一锅海鲜粥,异常鲜香扑鼻,做好后小火放在炉灶上温着,又切一碟酸笋,做了凉拌萝卜丝。郑清游刀工娴熟,切萝卜又快又好,厨娘在一旁看着,夸奖道:“郑先生手真巧。”
杜霖睡了大概三四个小时,醒来见郑清游坐在书桌前,专心致志翻一本画册,桌上开了一盏台灯。
他转头问:“给你做了粥。要喝一点吗?”
杜霖点点头。
郑清游于是把餐盘端上来,一碗粥配着两碟小菜,杜霖坐在桌子对面,毫无形象地狼吞虎咽,吃完之后用纸巾擦擦嘴,满意地叹息一声。
他精神恢复不少,问郑清游:“在看什么?”
郑清游把封面拿给他看。是佳士得当年度的秋拍画册,杜霖问他:“有看中的东西没有?”
郑清游指着彩页上一幅明代工笔仕女说:“这件吧,买来收藏合适。不过还是要去现场看看再定。”
杜霖嗯了一声,说那你到时候去我秘书那里支钱。
郑清游骇笑道:“这么放心,就不怕我把你家底败光了?”
杜霖懒懒地靠在椅子上,吃饱喝足之后他心情格外愉快,一瞬间只觉得待在这么个小房间里守着他过一辈子都是好的,他眯着眼说你败去吧,你要是晴雯,我就是贾宝玉,我买扇子给你撕。
郑清游瞅着他,笑了半天问:“你的林妹妹呢?”
杜霖这才意识到说错话了,恨不得把自己舌头咬下来。打的什么破比方!
郑清游见他一脸懊恼样子,轻声说:“跟哄小姑娘似的哄我,你也不害臊。”
杜霖凑过去问,那你要我怎么哄?
郑清游只是神神秘秘地笑,并不说话。
杜霖其实完完全全不担心郑清游败家,他本科修读艺术史,那是他尚衣食富足时根据自己心愿所选的专业,也是他真正的兴趣所在。对于艺术他天生拥有敏锐的审美和毒辣的眼光,而完善的学院式教育更令他具备异于常人的鉴赏能力,如果不是家中突生变故,他一定会在这条道路上走得更远。
相处越久杜霖越明白郑清游与他曾经拥有过的任何一个情人都不一样。他用金钱供养他,这没有错,但他无法用金钱控制住他。事实上到了今天他已经再没有任何手段可以控制他,因他是那么的优秀,那么才华横溢,那么年轻好看,像一颗静卧在黑色天鹅绒上的璀璨钻石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如果有可能,他无数次想象过把郑清游藏起来,锁在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角落,永远,永远都不给别人看见。
晚上两人干柴`烈火地做了一回。郑清游手臂上的伤好了,只是留了一道狰狞的疤,皮肤表面微微凸起一道,呈一种不自然的粉红色。
杜霖像是着了魔一样抚摸那道伤疤,自上而下地舔它,新长出的皮肤特别敏感,郑清游被他弄得头皮发麻,几次想从他身下逃出去都又被抓回来。
“我好喜欢它。”杜霖缓慢挺进他身体的时候还在说,“快要变成全身上下最喜欢的地方了。”
郑清游喘着粗气,他们用的是后背位,他面朝下躺在床上,两腿分开,一只手抓住自己的脚踝,感受着那个巨大物件粗暴而蛮横地捣开自己身体最脆弱的部分,一寸一寸地深入,从里到外地侵占每一个角落。那种滚烫炙热的触感令他无所适从,想索取更多的欲`望中又夹杂着些许恐惧,他无意识地抬高身体迎合着,直到贪婪翕张的后`穴完全把那根硬`挺的性`器吃下去,才感到一点被充实的满足。
他勉强提了口气说:“它这么丑,有什么好喜欢的。”
杜霖俯下`身来缓慢而有力地一下下动作,说:“它是我的。”
“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有这道伤……”他的手指轻轻抚过那道伤疤,在他耳边低语,“我都记着呢。”
做完以后郑清游躺在杜霖怀里喘息。高`潮时的眩晕感长久停留在他的身体上,令他觉得头颅沉重,无力思考,却又有一种奇异的平静与安然。杜霖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他的头发,问:“决定好找什么工作了吗?”
郑清游停顿了两秒钟后说:“大概去朋友的公司里……帮点忙。”
杜霖下巴蹭着他的头顶,惬意地说:“那不要去了。与其跟着别人,还不如来帮帮我,我正缺一个可心的副手帮我打理公司。”
郑清游低声说:“市面上有的是比我有能力有经验的人,你找我做什么。再说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