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是,那些娃娃们都被集中在哪里,而几个王氏哥儿,又有谁是被“病”在家里,又有几个是被集中起来劝解开导、顺便照顾娃娃的。
    大王氏一家子也围了过来,小孙子程继平竟也在,还给补充了两句:哪家墙外有树,虽没结果子却还能爬,又哪家那处石头后有个隐蔽的狗洞,必要时能躲一躲……
    显然也是个没少在村子里头爬树钻屋的淘小子。
    程老憨哈哈笑:
    “你小子,可不像程老实家的娃娃,倒该是我老憨家的哩!”
    程继平还真是个又大胆、又淘气的,当然,更重要的或许是他实在年幼,没见识过程老憨最混不吝的时候,是以还能笑嘻嘻:
    “您也是我爷爷啊!爷爷都说啦,遇上您的时候,要喊十八爷爷,只不许喊老憨爷爷——
    其实我觉得老憨爷爷也挺好听的呀?憨憨的大阿福最好玩了!”
    两年前,程二平有次去县里,真给程继平带回来过两尊大阿福,程继平也确实玩得很仔细,可再仔细也还是个淘小子,到底陆续都打破了,如今一尊破得不太厉害的还留着,现在就给他揣兜里哩!
    可见这娃娃对大阿福是真爱。
    但再真爱,他这么夸老憨,程二平也听得一额头冷汗,倒是大王氏,因是村子里头难得和老憨家的走得近的,倒还放得开,作势佯装往孙子屁股上啪一巴掌,并不很以为意:
    “大人们说正事呢,你瞎叨叨啥?”
    程继平嘟了嘟嘴:“我也是说正事啊!我觉得老憨爷爷可好,比大槐树那边的七爷爷好多了”
    程家村里头,和程老憨一辈儿,却排行第七的,正是程浩健他阿父,那位也是读了圣贤书,也随着儿子大义凛然献孙子的家伙。
    那程七太爷和儿子一个德性,满嘴规矩道德,张口之乎者也,偏程继平虽跟着阿公、叔爹学了些字,却最不耐烦那所谓圣贤书,每次听他开口都格外头疼,再有这事儿一出……
    小家伙瘪着嘴:
    “怎么办?我以后看到七爷爷可害怕,都不愿意喊他爷爷了。
    还有族长二爷爷、村长大爷爷,和四爷爷五爷爷六爷爷……”
    一口气数了好些个爷爷叔伯出来,十分委屈:
    “我可怕也和继宗他们一样……”
    继宗就是里正那个才周岁多的外孙子,程浩健当日才见着是个汉子,就将早和他阿父商量好的名字喊了出来,里正夫郎刘氏那会子就在屋里守着王瓶儿,听着还以为哥婿对自家哥儿外孙子真是极看重的哩,不想是这么个看重法!
    此时给程继平这么一说,他阿爹自然是赶紧将他搂怀里,心肝儿肉地安慰,一直沉默的程二平也道:
    “你放心,我们家的娃娃,谁都别想祸祸了去。”
    话说得干巴巴的,却掷地有声,听得那些哥儿娃娃没人护的人家,那心里越发的不是滋味。
    刘氏又在里正腰上掐一下,还嫌弃自己原家侄儿老实寡言,和瓶儿处不来,可眼下明摆着,这平日里寡言老实的,才是正经护着家的哩!倒是那读书人,真是……呵呵!
    老举人宫且楦也很是觉得程浩健父子就是给读书人丢脸的,当下吹胡子瞪眼睛:
    “都是有这样将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头去的腌臜货,才闹出什么‘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最是读书人’的闲话来,真是一颗老鼠屎,就累了天下读书人名声啊!”
    刘氏才发现自己一时忘情,叨叨夫婿的声量稍微大了点,却居然给老举人听了去,一时尴尬笑:
    “老大哥说的哪的话,这仗义的不拘识不识字,缺德冒烟儿的也不管读不读书,总是我气晕了头,胡言乱语的,您可别计较。”
    里正也拱手:“可不是?要真觉得读书不好,做什么让我家小子们都去麻烦您呢?以后那群小小子,连着瓶儿他那可怜娃娃,也都要仰仗老大哥呢!”
    宫家除了族学,还另办的有村学。
    族学只招宫家人,不只免费食宿还有补贴,里头除了家传武艺之外,学得颇杂;村学却除了算术看账之外,就是如今科举要考的那些,而且没有完全免费,但也不拘着一定要多少银钱束脩,学生自己或是家长愿意给学里先生、或宫家干些活儿,也能抵的。
    老举人宫且楦,正好就是那村学总领。
    漫说这老人家品德上确实没什么可让人讲究的,就是真有那么点儿什么好不好的,只看那村学便宜,和他老举人的学问,只看但凡真在族学里头用心学了的,便考不出什么名堂,出去找个活计也便宜……
    刘氏都不可能真将他给叨叨上。
    夫夫俩道歉十分诚心,宫且楦也没放在心上,只摸须颔首笑。
    倒是宫十二忍不住:
    “伯阿爷当然好得很,老憨叔爷今儿也可仗义——但仗不仗义跟屠狗有甚关系?
    狗是人类的好朋友,屠狗的就都不是好人!”
    呜呜呜,自从那场诡异的海难,宫十二除了担心老爷子急着病了等不及他回去,就是担心他家仔仔哥了——
    二十多岁的金毛犬,换算成人类的年龄,也不比老爷子年轻哩!
    要是真来不及看上一面……
    单是想一想就满脸泪好吗!
    宫十二为此,对着村里头的土狗都格外好些,这些日子看那些土狗热得可怜,他自己都不敢放开了用的水,却还没少打了,专供狗儿喝哩!
    宫且楦也想起这阵子偶尔经过这侄孙儿家时,那院门一侧总围着的喝水狗儿们,摇摇头:
    “不过是俗语……”
    宫十二真是个不学无术的,他竟真不知道这俗语两世皆同,还叨叨:
    “什么俗语,明明是欺负狗儿不会说话……
    怎么就不说屠猪屠羊杀熊宰狼呢?”
    程继平十分天真无辜:
    “十二舅舅,那猪羊熊狼可也都不会说话哩。”
    宫十二以为自己就够胡搅蛮缠了,不想遇着个表里如一童言无忌的,一时给噎得没了话语,索性越发将“理”字抛一边:
    “猪羊熊狼可能教你爬?带你走?可能给你逮野鸡?”
    程继平这下是真楞:“狗儿也不会教你爬啊?”
    却不知道,宫十二小时候,还真是和他仔仔哥学的爬行,学步那会子,又是自己扶着仔仔哥,一步步走起来的。
    只是这话如今倒不好拿出来反驳程继平,宫十二又憋了一肚子气,十分不爽快。
    纵然程老憨憨憨笑:
    “也是,也是,狗儿是杀不得,咱老憨也有二十年不干那活计,日后也不干哈!”
    宫十二到底意难平。
    是以,宫且明手一挥,带着村中部分青壮就要往程家村去时,宫十二也装傻跟了上去。
    他依然没有杀人的狠心,但亟需出气筒。
    ☆、悄悄地进村
    这事儿原本也就不是杀人的事,小王村眼下的目的,也就是将自己村里的哥儿外孙好好带回来,至于程家村那些人……
    那些自然是极恶心人的,可好歹还要看娃娃们份上,不认祖归宗也抹不去血缘;再有,一般村人里头,也还有程老实、程老憨那样的仗义人,也不好做什么一杆子打死、祸及人全村的事儿。
    倒是程老憨自己,还在琢磨着程继平之前某些话,越琢磨越觉得有道理:
    他家如今虽没有子嗣,日后若没有实在投缘法的,也不准备为了过继而过继,但缘法的事情谁说得准?
    不定哪天就真冒出来个投缘儿的呢?到时候也给那样的所谓族里长辈祸祸了去可不行。
    于是,才出村的路上,就和程二平嘀咕了几句,程二平和程老憨有着一样的担忧,甚至因着夫郎、侄儿之故,比程老憨还要担心几分,可他随了阿父,素来老实寡言,又是干系到全家的大事,更不敢拿主意,只道:
    “回头您和我阿父商量去,我都听我阿父的。”
    程老憨就翻了个白眼:
    “我当然要去找老实头,可这不是想着让你先和你阿爹透透气吗?
    这事儿可不能只由汉子做主,还得你阿爹也拿一半主意哩!”
    程二平就憨憨点头,因眼看已经出了村子,便道:“我回来就和阿爹说。”
    程老憨白眼翻得黑眼仁都要看不到了:“回什么回?根本就不用你去!”
    程二平急了:“为啥不让我去?我阿父阿兄还等着信,再说我还能带路哩。”
    程老憨手一翻,也不见多大动作,程二平已经被他反绞了手拿下了:
    “就凭这,懂了吧?回头大家要照看那些哥儿娃娃就够烦,可看顾不过来你这么块百多斤的。
    带路也不用你——谁家怎么着,什么时辰最容易摸进去还不惊动人,你能有我熟哩?”
    ← ←这老流氓号称已经收山二十年,可说起这些,貌似还挺得意,老实人只能无语败退,去安慰家人传达消息去了。
    好在,老流氓能流氓得十里八成轻易没人敢惹,靠的确实不只是一张嘴。
    这次行动的人员被分成三队。
    一开始这三队是一起行动的,均是出村北上北上,过童家沟,取道柳树里,经桃花村,上双口桥过河。
    但过了河,大家的路线就不同了。
    一队由宫且林带着,走的是上溪村外沿、经野鸭滩,通往程家村的常道,队中都是小王村里头德高望重却又廉颇未老之人,能为小王村做主,可万一谈判不成要动粗,也基本上都是好手。
    这一队,乃是光明正大而去,佯装谈判,为其他两队做掩饰。
    又有一队,却是由宫待省、宫待启、宫待山、独眼老三等人组成,这一队里头的即便没正经当过猎户,也都是能在山林里头埋伏狡诈如狼群的家伙,就沿着上溪村外东林坡潜入。
    只不过因着天旱,东林坡上的树木也不像原来郁郁葱葱,隐蔽性大打折扣,又此处往日便偶尔也有程家村的人走过,未必能十分顺利。
    小王村人打的主意是:
    能真的顺利潜入、依着程老憨等人提供的情报救下那些哥儿娃娃自然更好;
    若是不能,那救人一事就要靠最后一队,而这第二队,就只能等着人救出之后,负责接应增援了。
    ——谁也没将希望寄托在第一队的谈判上。
    所以第三队,就至关重要。
    可第三队说是一队,其实只得程老憨和宫十二两人。
    这两人走的是上溪村和下溪村之间,东南方向的一处,危险却又秘密的道路。。
    程家村地势怪异,乃是南高北低之态,上溪村和下溪村却都是正常地势,基本平坦,是以程家村东北,那片无主也不属于任何一村一地的贫瘠之地再往北,与上下溪村接壤之处,就因为地势断层,出现了一方陡壁。
    算不上壁立千仞,却也是无依无倚,更兼那处水土奇怪,陡壁隔出的崖上还能长些许植皮——当然如今这天气也干枯得够呛;而陡壁之上,以及崖下,却是最好的年景时,也几乎寸草不生。
    是以虽程家村的祠堂就建在那片贫瘠之地以南,中间一片全无人家。可即便是如今,程家村几处村道、甚至就连往日并不通行之处也有人巡视戒备着,祠堂这个供奉了祖先、又“集中照顾”这好些个小娃娃的好地方,更是戒备森严,偏戒备的都是其他三面。
    从来没有人想过,可能有人从北面摸过来。
    程老憨领着宫十二要去做的,就是那寻常人人所不以为能之事。
    那陡壁之上几乎平滑而落,但就在那几乎之上有一点不同。
    离崖顶大约十米处,有一片微微凸起,这个凸起从崖顶俯视、或者崖底仰望,都看不出什么不同来。
    只有那倒霉掉了下去,又幸运正好给那片儿凸起挂住过的人,才有可能发现一个秘密。
    那凸起背后有一个山洞,不大,寻常七八岁孩童还能直立,可再稍高点儿的就要弯着腰了。
    好在宽度倒勉勉强强可以,深度也还过得去,至少以程老憨那大熊般的高大壮硕,也还能塞得进去。
    现在两人就站在崖顶,程老憨正对着宫十二坏笑:
    “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