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了,却连面也没有来得及见一次。
    这时,一个身影走进了大门,我抬头一看,却是那凌少扬,用微微挑起的眼角看了我一眼,我咬了咬牙,终于还是鼓起勇气走上前去:“太子殿下,我的脸是——”
    可是,话没说完,另一个人也跟在他身后走了进来,刚一抬头看见我,便发出了一声尖利的呼叫:“哎哟,可是见鬼了!”
    那是个身穿蟒袍的太监,头上戴着三山帽,盖着一张消瘦而苍白的脸,颧骨很高,眼睛细小狭长,显得刻薄而狡黠,他不仅嘴上叫见鬼,脸上也是一副见鬼的模样:“哎哟哟,可吓死我了!”
    “哼,”凌少扬冷笑了一声:“刘公公,你看一眼就吓死了,要本宫天天对着这张脸,还能活吗?”
    说完,他拂袖而去。
    那刘公公眼睛转了几转,走了过来,却是不冷不热的:“公主殿下,请这边说话。”
    我毫无知觉的走了过去,坐到桌边。
    “公主殿下这张脸是——天生的?”
    “……”
    “公主殿下,您总要给咱家一句话,让咱家有的回皇上啊。”
    “……”
    我不是不说,而是已经说不出口——“天天对着这张脸,还能活吗?”这句话就好像一把烧得滚烫的钢刀,扎进了我的心里,却连一点血也不见。
    这伤,好深,好重,好痛!
    他,竟然是这样的厌恶我,厌恶我的这张脸。
    我轻轻的低下头,几乎垂泪,那刘公公静默的看了我一会儿,又清了清嗓子,说道:“公主殿下呀,这俗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更何况咱家这样的小人物哪?您若是愿意,咱家就跟皇上说,您这张脸御医能治好,也不枉费公主您千里迢迢嫁过来不是?”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那双狭长的三角眼里透出了贪婪的光。
    原来是这个意思,难怪他抢着留下来处理这件事。
    我抬起头来,淡淡的说道:“这个,多谢公公的美意了。只是,这张脸能不能治好,还是让御医来看了,公公再去回话吧。”
    他的脸色立刻变了,豁然起身,看着我道:“哼,既然如意公主坚持,那就等着御医,看御医什么时候来看看吧。”
    说完,拂袖而去,走到门口,还狠狠的丢下一句:“不识抬举!”
    没有人来关上门,冰冷的穿堂风不断的从我的后背吹过,几乎把全身都冻僵了,可是,真正冰冷的地方,却并不是我的身体而已。
    再无翻身之日
    呆呆的坐了不知多久,周围都暗了下来,才终于等到阿盈回来,一看见我呆坐在那里,立刻扑过来:“公主,公主你怎么了?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阿盈……”
    我心里发苦,只能抓着她温暖的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阿盈吓坏了,连忙抱着我的肩膀:“公主,怎么了?”
    正说着,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越来越近,我和阿盈都抬头去看,却见几个小太监和粗壮的侍女走了进来。
    “你们干什么?”
    “如意公主不能住这儿,我们是来请公主去落英斋住的,烦请公主动一动,奴婢们也方便。”
    “落英斋,那是什么地方?”
    一听落英二字便不是什么好意头,阿盈急忙护在我身前:“你们说清楚!”
    “哼,”一个声音冷哼着响起,却见那若云靠在门口,冷冷的说道:“还能有什么地方,你们公主该去住的地方。皇上已经知道了,公主容貌丑陋如鬼,什么艳惊四国貌若天仙,都是骗人的,皇上现在给你们主仆一个住处,已经是厚待了,别不知好歹!”
    “你,你胡说!”阿盈气得眼睛都红了:“公主才不是——”
    “阿盈。”
    我轻轻的叫了她一声便制止了她。
    当我被凌少扬看到真面目,当我拒绝刘公公的要求,这个下场就已经可以预见,我并不意外。
    但我不想屈服,不想用银钱来换取片刻的安逸,那样,不仅别人会鄙视我,连我自己,也会看不起自己。
    “我们去!”
    我们搬进了落英斋。
    这是内宫中一个小小的院落,走进去的时候,只看见一地的枯叶无人打扫,风一吹,散发出萧瑟和腐 败的味道。
    阿盈只看了一眼,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回头瞪着他们:“你们让公主住这里?”
    “不然呢,你们娇滴滴的公主还想住哪里啊?”
    若云扭着水蛇一般的细腰走到我的面前,神色已经完全没有了之前那种压抑的谦卑,显得放肆狂傲:“公主,皇上和太子殿下还吩咐了,没事别乱走,你的这张脸啊,若是吓到宫中的其他人,可就不好办了!”
    我隔着红纱看着她,那张美丽的脸此刻在我的眼中,已经扭曲得狰狞了。
    难怪,她现在的态度完全改变,是看准了我再无翻身之日了吧。
    我淡淡一笑:“替我多谢皇上,这落英斋,我很喜欢。”
    她脸色变了变,又冷哼了一声,转身怒气冲冲的走了,连同那些侍女太监也跟着走,院子里只留下我和阿盈两个人。
    晚上躺在冰冷的床上,听着另一张床上阿盈不断的叹息,看着扑腾的烛光,我久久的无法入睡。
    今天,是我的婚期,我曾想过无数次,自己这一生的良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却万万没有想到会是他,我在心底里一直期盼着的人,老天给了我一个很大的惊喜,却也给我了一个更大的深渊。
    他讨厌我,厌恶我,根本不想再看到我,而我——只能在这样冰冷的宅院里,默默的想着他吗?
    一滴热泪终于从我的眼眶中低落下来,却立刻消失在了青丝之间,如同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人离故乡贱
    在落英斋住了几天,大概宫里的人都已经看准了我没有翻身之日,连来送衣食用品的小太监态度都冷漠放肆,送来的东西,也仅能温饱而已。
    这天,阿盈接了一包炭火回来,担心的说:“公主,这些炭火不够我们两个人用的啊。天气越来越冷,你最近晚上也整晚的冻得睡不着,这样下去怎么行?我们去找人帮忙吧?”
    还能找谁呢?会来落英斋的都是些势利的人,图的也就是一些好处,可我什么都能忍,独独这样的事,我忍不下去。
    “阿盈,今后我们就别分床睡了,两个人在一起暖和一些,也能省下一床被褥和炭火。”
    “公主,你要那些做什么?”
    “你那天不是告诉我,我们带来的人住处都很简陋吗,尤其是那个人,他伤得那么重,天气越来越冷了,如果着了凉就更不易痊愈了。所以我想拿省下的被褥和炭火给他。”
    阿盈听着,突然眼睛红红的嚷了起来:“公主,你还那么关心那个人做什么?!如果不是为了他,你的脸会受伤吗?会搞成今天这个样子吗?!”
    她的话,是为我抱不平,但却只是让我原本已经痛得麻木的心上,更加深了一道伤而已。
    我哽咽了一下,说道:“不要再说了。救他是我的决定,不管什么后果,都怪不了他。”
    阿盈狠狠的一跺脚,转身就走到院子里去,拿起扫帚大力的清扫那些落叶,一时破碎枯黄的树叶漫天飞了起来。
    阿盈的爷爷是随我父皇去过边疆放马杀敌的,临终前父皇亲自登门探视,老人家病糊涂了也还用额角在枕头上磕头叩谢皇恩,她爷爷死后,父皇便将阿盈接进宫来,这丫头与我名为主仆,却情同姐妹,看到我今天这个处境,自然是比自己吃苦受累都更难受的。
    到了晚上,闭着嘴一天都不肯与我说一句话的阿盈钻进了被窝里,还是从背后用力的抱住了我纤瘦的腰,将脸贴在我的背上,不一会儿,就感觉到一片湿润。
    “公主,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我有多难过,你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啊!”
    金枝玉叶的公主?
    是啊,在轩辕国,我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可是,人离故乡贱,更何况,我已经失去了容貌,那就是世人眼中,我轩辕行思唯一的价值,没有了容貌,连我期盼了那么多年的男人,都用那种鄙夷的目光看我,我现在——还能期盼什么?
    我轻轻的拍着她环在我腰间的手,什么话也没再说。
    过了两天,感觉到天气更冷了,我便让阿盈守在落英斋,自己拿了被褥和炭火给那个人送去。
    他们所住的地方就在对面不远的下人房里,我出了落英斋后过了环河的石桥,前方是一片梅林,下人房就在梅林的另一头。
    走在冰冷的石子路上,这周围比脚下的石子更冷清,但身边却是一片艳丽的梅林,朵朵红梅在枝头竞相绽放,如火如霞,在这样冰冷寒寂的季节里,这种热烈的颜色倒是让人感觉到了一点温暖,连我也忍不住放慢了脚步。
    走着走着,突然听到梅林的深处,传来了一阵悦耳的嬉笑声。
    是有人在那边?
    我拉了拉头上的面纱,加快了脚步要快些离开。
    可刚刚迈出一步,我的脚步就一下子僵住了。
    那嬉笑声中,夹杂着一个很轻的声音,似乎只是淡淡的笑了一声,却那么清晰的传进了我的耳朵里。
    几乎是下意识的,我的脚步转了方向。书包 网 bookbao8. 想看书来书包网
    羞辱的感觉 内心的渴望
    这个声音,我曾经只听过他说了那么几句话,却深刻的记在了脑子里,如果许多年前,我将他的模样深深的篆刻在记忆力。
    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那人的笑声也越来越清晰,当我站到一棵苍劲的梅树背后,透过那火一般的花朵,这才看清寒冬中,眼前的一派春光。
    梅树下的石桌上,正用小炉温着酒,酒香四溢,与梅花的香气融合在一起,中人欲醉,几个身穿着华丽长袍的美艳女子在树下,或赏梅,或嬉闹,笑声轻脆若银铃,娇憨动人,即使这样的寒冬中,也让感觉春光明媚。
    而一片春光明媚中,凌少扬斜斜的靠在石桌边,手中拿了一只汉白玉的酒杯,慢慢的浅尝,一阵风吹过,头顶上的梅花翩翩飞落,萦绕在他的周围。
    这一幅画面……
    那一瞬间,我几乎窒息了。
    “什么人在那儿?”
    突然响起的声音将我的神志拉了回来,也让周围的目光全都聚焦到了我身上。
    我踌躇了一下,急忙转身要走,这时一直站在凌少扬身后捧着酒壶的若云却疾步走了过来,拦在我的面前:“如意公主,这几位都是太子殿下的侍妾,您难道不应该与大家打个招呼?”
    “如意公主?”有人在背后说道:“哦,就是传闻中轩辕国的公主,貌若天仙的那个啊。”
    若云笑眯眯的:“轩辕国公主是没有错,不过貌若天仙嘛……”
    他们全都掩口冷笑了起来。
    她虽然身为侍从女官,但和这些人说话完全没有主仆之分,显然是凌少扬的放任,连那些女子也十分认同她的身份。
    再呆下去对我无益,我要从她的身边走开,却突然听见凌少扬冷漠的声音响起:“你来做什么?”
    我的脚步一僵,就听见他慢慢的走了过来,羞辱的感觉终究没有抗争过内心的渴望,我还是慢慢的回过身,抬头看向了他。
    不出所料的,他看到我的时候,眉心还是微微一蹙,眼中露出了厌恶的目光:“不是让你别乱走吗?”
    身后立刻传来附和的声音:“哎哟,真是吓死人了。”
    “这样的脸,也能叫貌若天仙,哼……”
    我的手用力的揪住了手里的东西,努力平复自己的声音:“失礼了。”说完便要转身走。
    那若云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急忙拉住我:“唉,殿下问你来做什么,怎么不回答殿下,就走了?”
    心中终究隐隐含着怨气,尤其听到她唯恐天下不乱的话,也不想再逗留,挣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