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恭喜娘娘得怀龙嗣!”
    一语甫出,车内的果嬷嬷和佟儿皆是喜上眉稍,然,院正犹自焦灼的脸,却让她们的这份欣喜僵在脸上,再笑出灿烂。
    此时奕鸣趴在绯颜的腿上,车上的时光,他最喜欢这样的姿势,闻听此言他抬起脸,虎声虎气地问:
    “你的意思是丫头要生孩子了?”
    这一路,他极其粘着绯颜却还是喜欢唤她“丫头”,并不愿以母妃相称。
    绯颜亦由得他去,并不与他为这称呼多做计较。
    “回太子殿下,娘娘确实有了身孕,但是——  ”
    “但是什么?”奕鸣仿佛察觉到什么,略撑起身子,问。
    “娘娘有先兆小产的症状,之前娘娘的腹痛,应该亦与此有关。”
    绯颜一直静静地听着院正的话她的心底,与其说有着初闻得孕的欣喜,不如说同时,更被一种深深的忧虑所替代。
    她清楚,这一胎对她意味着什么。
    离宫时,她没有到太和宫去拿天母草,这意味着,她这胎,很难保住。
    所以院正的话只让她觉得忧虑忡忡。
    奕鸣在这当口抓住绯颜的手,对着院正道:
    “你即为太医院的院正,若连主子都护不得周全,还留你何用?”
    此一言甫出,他倒颇带了几分太子的威仪,却全然不似他这个年龄的娃娃该说出的话。
    帝王家的孩子,果然,还是不同于同龄娃娃。
    绯颜反手握住奕鸣的手,目光望向院正,毅然道:
    “这胎不论如何,请院正设法替我保住!”
    “这 —— ”院正眉心皱得愈深。
    “院正,若你保住娘娘的胎,自然皇上对院正会额外的优待,若保不住,恐怕,这千机的解药,院正也是得不到的。”果嬷嬷在一旁道。
    “微臣定当竭力保住娘娘此胎。这亦是微臣的职责所在 !然,现在远离城镇,纵开方子,也无药房可抓药请娘娘见谅。”
    这儿日,为了尽快抵达平川,他们没有走城镇大路,仅是从靠近东郡的一处小道,直切进平川。
    虽然有一点危险,可,这是最快抵达平川的路途,比走其他的路要减少起码三日的脚程。
    是以沿途除了成片的林子,自然是没有药房的。
    “嗯。有劳院正了。”绯颜语意轻悠。
    正在此时,突然,小车猛地一停,停势之猛,她的人几乎都要冲出小车去,幸得佟儿眼明手快,死死抓住绯颜的手臂才无事,奕鸣气急,道:
    “怎么驾的车!”
    车外,却传来菲靖的声音,虽然依旧平静,但平静里,隐隐透着一股肃杀的气氖:
    “娘娘,不管发生什么事,请莫要出来。”
    他的声音说得极轻,紧接着,车内众人皆听到,车外响起雷动的喊杀声。
    佟儿拉起车帘的一角,旦见,此时车行荒郊,周边的林子里,赫然冲出一伙上匪来。
    瞧着是土匪,却似乎极其通晓滴血盟的习性——滴血盟的滴血罩惟有远距离方能发挥最大的优势,可,这伙土匪,来势极猛,不多时,便冲至滴血盟跟前,人数黑压压一片,少说也有上百人。
    滴血盟虽个个精干,但,以一敌十,加上不停压上的匪徒,眼见,处在劣势中。
    此地虽是荒郊,不过,素来民风良好,这群匪徒的来历,实是让人堪虞的。
    佟儿绕到绯颜跟前,和果嬷嬷一起,把两位主子紧紧护在中间,院正亦拿起药箱,严阵以待。
    空气里,血腥气透过车帘弥漫进来,十名滴血盟的精睿不亏是精睿,哪怕身上挂了彩,也是愈战愈勇。
    奕鸣握紧小拳头,绯颜把他揽于怀中,不让他有任何的造次。
    突然,听得一声号角的嘹彻破空而起,高亢凌厉间,马鸣萧萧,似乎从车后侧左右两方环攻过来一队兵马。
    车内的气氛顿时僵硬到了极致,难道,那帮匪徒还有援助不成。
    没有一人,敢再掀开车帘去瞧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外面的厮杀声,入得车内来,终是越来越激烈。
    然,厮杀声在爆发到顶峰时,陡然间静虚下来。
    滴血盟奋战的声音,似乎也随之一并消失不见。
    这一切的发生,至多不过一柱香的功夫,却让车里的人,恍然觉得那么漫长。
    绯颜愈紧地抱住奕鸣,空气在这一刻几乎是停滞了流动,直到,车帘被掀起,绯颜略带惊惶的眼眸,正对上,那一双她永远不会忘记的眸华。
    是玄忆!
    他穿着耀目的“明光铠”依然如往昔般温柔地望向绯颜。
    他出现在她的面前,“明光铠”下的他,犹如谪神一般,从天而降。
    越过他掀起的车帘,那帮匪徒也在顷刻间被玄忆亲率的兵卒所歼灭,她看到满地的匪徒尸身,在炎热的夏末晚上,散发出另外一种让人难耐的味道。
    林间的泥土地上渗透着大块大块烟脂般殷红的血迹,透过初拢的夜雾凝郁着,在苍茫的一望无根里呈现出整片诡暗的紫色。
    这样的生与死一线的时刻,她终于再见到了他!
    “忆——”绯颜嘴唇濡动间,唤出这一字,紧绷的身体陡然松懈下来,软软的瘫滑下去。
    这十四日来,沿途的劳累加上忐忑,让她在看到他的一瞬时,悉数地松懈开去。
    再醒转时,不过是隔了很短的时间。
    玄忆柔柔地拥住她,她蜷缩在他的臂弯里,睁开眼眸,就看到他桃之夭夭的眸华:
    “婳婳。”
    他唤出这一字,带着暖融的味道。
    纵然是夏末,可依在他的怀里,并不会让她觉到燥热,只是,让她更紧地蜷进他的怀中,甫启唇,酸涩地让她鼻子微微地一皱:
    “忆,不要再离开我,再怎样艰难,让我陪着你,好么?”
    “如今,除了我的身边,哪里,我还能放得下你呢?”
    “只要在你的身边,就好。”
    她说出这句话,并不继续说宫里发生的事。
    太皇太后的信鸽玄忆应该是收到的而菲靖在她昏迷的这段时间,必也早告诉他,至他们临走前,宫里发生的一些事情。
    所以她不愿意把他和她之间的时间,用在这些复述上。
    “我,终于有了第一子……”
    他在她耳边低低说出这句一直想说的话,她的脸却骤然羞红一片,他的手移到她依然平坦的腹部,她能觉到,他的手,竟微微地颤抖着。
    他愈紧地拥住她,她有些无措地向旁边望去,才发现,车内仅有他们俩人相互依偎着,另外几人早不见了踪影。
    “他们在后面那辆小车,这里只属于我和婳婳。”
    “忆,你为了我,才停留在平川的,是么?”
    她低声问出这句话,虽答案早清明于心。此时问出,不过是想转掉这让她羞涩的话题。
    因为沿途,不时传来一些消息,除林太尉仍负隅顾抗于藏云城外,御驾亲征的队伍并未有所停留。
    这些消息,都是百姓间的津津乐道,已经过惯安稳日子的周朝百姓,对于这些战争,无非是当做茶余饭后的调剂,是以,关于战争的讯息,都会在第一时间,在相互间以最快的速度,争相传开。
    所以玄忆的从天而降,让她在惊愣外,心底,终究是动容的。
    “我不放心傻丫头,自然选择暂时留在平川,事实证明,我的预感,是对的 。”
    他是指那些匪徒吗?
    她的眉颦了,纤手覆到他的手上:
    “忆,我担心——”
    “不用担心,既然上天注定,你要随我一起出征,我相信,这场战役,为了你,我都不会容许自己有任何的失误。况且这里是西郡,不是么?”
    他安慰着怀里的她,他不想让她担忧更多。
    她如今的身子,也容不得她担忧更多!
    绯颜不再继续问下去,有他在她身边,一切,都会美好而自然。
    他的手复把她的一并握笼于她的小腹,那里正孕育着,属于他和她的孩子。
    “婳婳,谢谢 —— ”他在她的耳边,轻轻说出这俩字,她的脸红到无以复加,只把螓首愈蕴贴进他宽广的胸怀。
    车帘外,夜幕浓得仿佛一潭墨汁一样的化不开,在这浓墨的幕色中,突然一声类似夜枭的叫声划破寂静,紧接着四周都响起类似的叫声。
    这叫声一声比一声凌厉,一声比一声刺耳。
    玄忆紧紧拥住绯颜,眉心蹙紧绯颜下意识地想掀开帘子,却被他用力的握住手腕,然,只这一掀,已瞧见不远处一片火折子耀起,每一片火折子的后面,皆是戴着面具的兵士,这些面具,是玄黑的蝙蝠形状,狰狞地闪现在火折子后,仅让人添了触目惊心的不样之感。
    越过这些蝙蝠面具,她赫然看到,灼目的火折子下,映现出一张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面具。
    一半是笑,一半是哭……
    终章2:相见何如不见时
    玄忆的手从她的腕上覆到她的手背。
    他的手心依旧温暖如昔,这份温暖,她真能一直这么拥有下去吗?
    “婳婳,待在车里。”
    他在她的耳边说出这句话松开覆住她的手,就要起身下车,她的手在这时,拉住他明光铠垂落下的绶佩。
    他的步子因着这一拉,终是滞了一滞。
    “忆,是我连累了你……”
    语音沮暗地说出这句话,她低敛眸华,拉住绶佩的手禁不住地颤抖。
    “不,该来的总是要来。只是,我没有想到,他,竟然也不顾自己的安危罢了。”
    是的,他没有顾全自己的安危,连那一人,都将自己的安危置之身外。
    血浓于水,骨肉至亲的心性,却还是相象的。
    这一语落进绯颜的耳中,已然明白原来,他早是知道这一切的。
    玄忆转身,迅速解开身上的明光铠,随后,不容绯颜拒绝地,把明光铠穿到她的身上。
    “不,我不要!”绯颜用力挣开他的明光铠。
    明光铠,对于两军交战而言,意味着一种最基本的保护,若他脱去这明光铠,那么,岂不是他又一次为了她将危险留给自己?
    “这铠甲我还有,你先穿上这件,如今的你,不再仅仅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