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喜悦的神色，轻轻附在我耳边低语道：“别光瞪着眼睛看，快点进去吧。这就是你的家，喜欢吗？”我大呼一声，拉住子夜的手，鞋子都没有穿的从车上蹦了下去。
四周的下人被我们忽然的到来吓了一跳，纷纷停下手里的活，投来迷惑的，奇怪的，还有惊艳的，以及不知所措的目光。赤着脚，我拉着子夜跑进我晚回了三年的家。
玉栏粉雕，白玉为壁，金纱为装。庄内五步一亭十步一桥，五十步外必有一溪，溪上白石为栏，做成极精巧的三步小桥，桥下溪水潺潺，时有落红顺溪而下。我望着眼前的美景，久久不语，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转头看着子夜温柔的眼神：“夜……”
子夜将我的手握成拳，放进他的手心：“天下间，我要给你最好的。”细腻的风，仿佛情人间的低语声，我伸手握紧子夜纤细的腰身拉进自己的怀里。额头碰着额头，彼此的气息相互缠绕，亲近得就像连体的婴儿。四周美得无法用言语来描述，我抱着子夜温软的身体，深深感谢上天的怜悯……
幽静的空气里，我忽然感到一阵犀利的杀气翻滚而来，对于陌生环境的适应，我一迟疑，就听到背后一个凶狠的声音传来。
“夏子夜，拿命来。”伴着微带稚气的声音传来的还有破空的暗器声，子夜蓦地推开我，一转身，长袖一展，闪着幽蓝寒光的暗器被他全数的拢进衣袖内。子夜瞪视着周围，一双秀丽的凤眼中满是恼怒：“有本是你对着我来，在背后偷偷摸摸这算什么？”
一袭血红绸衫从高树上飘落下来，五根透骨钉隐在风声中直打过来，娇小的身子在我身边一扭而过。我还没看清来人，就见子夜左右错手震开透骨钉，将那抹血红色制在力气之下：“瞳儿，今日特殊，你给我安分一点。”
红衫的小人儿在子夜的压制下，猛烈的挣扎着，双手被抓，一双穿着绣鞋的小脚不停踢打在子夜身上，奈何腿脚太短小，根本连子夜的半片衣角都没法沾上。红衫的小人抬起眼瞪视着子夜，我的眼中瞬间闯进了一张带着微微泪痕的俏脸。
“子夜这是……”我有些奇怪的望着那个少女，十岁未到的年纪，娇弱的身子里透出满满的杀戮之气，还有她满眼的仇恨，让我一时间分不清状况。
子夜微带倦色，眼神里有些狼狈，他转头对我道：“她叫南宫瞳，是原本紫薇庄主的独生女儿。”我哦了一声，努力回想的他们之间的关系，子夜见我低头不语，以为我有了心结，于是放开那少女，走到我旁边来解释。
“她娘亲是紫薇山庄的庄主，后来无意间被我杀死，我得到这个山庄后就便以改名为麒麟。瞳儿没有别的亲人，而且她年纪还小，我不能让她一人流浪江湖，于是将她留在庄内。可是她牢记得是我杀害了她的娘亲，这几年来，暗杀成了我和她之间的家常便饭，不久，你就会习惯了。”
我望着子夜皱起的秀眉，一时间百感交集，不知道要说什么来抚平他眉间的忧伤。被子夜放开的南宫瞳忽然闪电般的跃起，几根翠绿的发簪被她当作暗器打出，在空中划出青色的痕迹。我一探手，三根玉钗被我拈在指尖，刚要开口说些责备的话，却见那红色的身影不顾一切的扑了过来。
“你这混蛋，我要杀了你……”血红的衣衫，映着南宫瞳凄凉的泪水，让我心底猛然一惊，无情责备的话再也说不出来。南宫瞳抓住子夜的衣襟，哭喊道：“还我娘亲，把我娘亲还给我……”子夜看着她的泪水也怔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楞楞的望着我。
红衫下，一片雪白的腕子露了出来，南宫瞳看着近在咫尺的子夜，忽地隐去泪水，五指张开，鲜红色的指甲直直抓向子夜惊异的眼睛。
“小心……”我飞身扑在子夜身前，挡下了南宫瞳的利爪，原本可以打出去的手掌，却在看道她眼中的决绝时，一时间心软了。曾几何时，我也是个没有娘亲疼爱的孩子，多少年前，子夜也是没有亲人的孤儿，我们明明都是一样的人……
“撕拉——”一声，她尖利的指尖抓破了我脖子上的衣衫，漆黑的绸缎从我肩头飘开，我银白色的长发漫天飞舞。整个世界瞬间陷入了沉静，我左边的脸颊上，三道殷红的伤口正在流血……
我阻止了住子夜向我奔来的身影，还有末痕和虹拔刀的手，以及谢流玉苍茫上前的脚步。整个世界里，只有我和南宫瞳四目的对望。
右手微微抬起，腕上狰狞的伤口从衣袖间露了出来，带着衣服熏香的手指拂开南宫瞳眼角的泪痕。南宫瞳痴愣的望着我脸上流血不止的伤口，苍白色的嘴唇上，是一道道月牙型的咬痕。我垂下眼睑，雪白的发梢轻拂过她血红色的衣衫，我用极轻微的声音道：“将所有的仇恨都算到我的身上。以后，你想怎么对付我都可以。放过子夜……”
也许是我银色的眼眸吓着了她，南宫瞳在盯了我半晌后，突然扑倒在地，失声的痛苦起来。树叶沙沙作响，满目的浓翠玉莹，子夜走到我身边，将头埋进我的脖子间。我拍了拍他颤动着的肩头，望着周围竖立不动的其他人，对他道：“多大的人了，还在孩子面前哭鼻子，羞不羞？”
伸手在脸上一抹，一股血红的液体顺着我的指尖滴到地上，被干涩的土地瞬间吸了进去，我望着风景如画的麒麟山庄，叹然一笑，道：“完了，麒麟山庄的正主，今儿被破相了。”
第十一章 与之一诺
麒麟山庄地处江湖水域之地，占地颇大，依山傍水，景色宜人。
山庄内有五院大殿，依次是东处青龙殿，西处白虎殿，南处朱雀殿，北处玄武殿，以及正中的麒麟殿。原本五院并不叫这几个名字，是子夜来到之后才将那脂粉极重的院落全部改头换面。
五院风景各异，内室花草虫鱼，盆景彩绘皆不相同。听下人说，原先的紫薇庄主南宫韵生前放荡不羁，不予世俗，与之相好的青年公子无法计数，入席之宾更是不胜枚举。但且听闻她此生最爱的只有五人，为了他们而建立了这五处几近奢华的殿宇大院。子夜说，原本这里就水青水秀，庄主又是一名女子，故各处屋宇梁栋精致有余大气不足，自他入主之后，花了大量财力物力用于整顿人力物资，才将这山庄弄成现在这般辉煌大气的样子。
三年以来，子夜一直住在南边的朱雀殿，那里距离议会大厅较近，麒麟山庄的生意琐事都是由子夜亲自办理，有时候为了方便，也会在朱雀殿内举办晚宴与各地商旅贾贵筹商融资。
夜凉如水，一场情事之后，子夜趴扶在我的胸口，白皙的皮肤上红晕将散未散，煞是好看。他修长的手指在我脸上的伤口处缓缓游走，眉头微微皱起道：“都过了好几天了，你这伤口怎么还没愈合？瞳儿她太不懂事了，明天我一定要去好好教训她。”
“算了……”我闭着眼睛，脑袋有些昏昏沉沉。
子夜腾地一声坐了起来，道：“我杀了她娘，她找我报仇，要杀我灭口，我无话可说。但是，她伤了你，我却饶她不得。青麟，你不是那种受到伤害却不还击的人，可是现在，为什么你要这么袒护她？”
夜浓星稀，屋内漆黑一片，听着子夜有些朝怒的话语，我慢慢睁开眼睛，银灰色的眸子在黑暗里发出淡淡的银光：“你知自己对她有愧，想要补偿她，以往你的过失，所以你没有将她赶尽杀绝，而是将她留在山庄内细心照料，这些我不说什么。但是请你自己摸着心口好好问问自己，这些年以来，你有没有真正的好好照顾她？”
子夜听到我如此的语气，有些奇怪的盯着我的脸，良久，他才整顿好心神答我道：“她母亲南宫韵的为人你也清楚，我虽然不知道瞳儿的亲身父亲是谁，但是从小南宫韵给与她的关爱我看并不比我现在多得了多少。这三年来，对于瞳儿的衣食住行，我从没让下人有半分的疏忽。以麒麟山庄如今的声望和财力，瞳儿所有的一切皆是良品，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比南宫韵当年对她的好上几倍。这样的补偿，难道还不够吗？”
我微笑，看着子夜愤怒的脸色，我缓缓开口说道：“子夜，你认为我是在责怪你吗？”
“难道不是吗？”子夜瞪视着我的眼睛里涌起了浓重的水雾，“你从来都不用这样的语气对我讲过话。这难道还不是责怪吗？”
伸手一拉，子夜被夜风吹得有些凉的身体被我带进怀里，我摸着他的肩头笑道：“瞳儿今年几岁了？”原本还在我怀里挣扎的子夜，在听到这句话时，微微怔了一下，被我抱得更紧之后，他抬头道：“今年冬日就满十岁了。”
我长叹一声：“十岁？想当年我们十岁的时候可是怎么样子的？”我摸着子夜顺滑的长发，感受着他在我怀里慢慢僵硬的身子，想起了子夜有些悲凉的身世，同时也慢慢回忆着我十岁时的过往：“每个人都希望可以从小生活的很幸福，但是常常又是事与愿违。子夜，就算你给与了瞳儿世上最珍贵的一切，却剥夺了她享受亲情的权利，你确定她会过的很幸福吗？”
子夜抬起头，眼中晶莹闪动，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什么，我阻止他要开口说的话，继续道：“我知道你想补偿她，可惜用错了方法。我看得出来你很不喜欢她，既然如此，以后，她由我来照顾好了。”
“你……”子夜不可思议的望着我，柔软的丝被盖在他白皙的肩头，被我咬的红肿的嘴唇在烛火中更添一抹妖媚，我身上火焰又无名的烧了起来。压下他的身子，我细细抚摸着，直到听到他撩人的呻吟声又响起，我才贴在他耳朵边上低声道：“反正我这辈子不会有孩子，我看她挺有意思的，又算是麒麟山庄的少庄主，我养她，也不会有什么不妥帖的地方啊。”
子夜原本想反驳的话，被我不规矩的手撩拨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张开嘴，难耐的喘息呻吟。
红帐翻腾，春晓苦短。桌子上的烛火，被床帐内弹出的指气扑灭，一时间，只有窗外皎洁的月光静静照耀着朱雀殿内旖旎的春色……
朱雀殿外有一大片丹桂林，听下人说，那是子夜亲手栽种养活的。朱雀殿内丹桂林极大，但是整个麒麟山庄内，除了朱雀殿内，其余各处，却连一颗桂花树都没有。我明白子夜的心思，可是因为我贪睡的情况越来越严重，那人头涌动，热闹纷纷的朱雀殿，的确吵得我有些不安宁。
子夜见我回来没几天就因为睡眠不足而脸色苍白，实是不让我再呆在朱雀殿内了。让我在其他四院中任挑一处僻静的地方，他搬过来和我一起住。我顶着两个大大的熊猫眼，伸手一指那中间的麒麟殿道：“就那里吧，离瞳儿住的白虎殿挺近的。又安静，又漂亮。”
于是，麒麟殿就成了我住的地方。
树荫浓密，鸟语啼哝。子夜生意繁忙，大江南北的都有麒麟山庄的生意，而麒麟山庄所有的生意又全权由子夜掌管。自我回到山庄至今子夜方才着手整理已经落下的很多的事务。
日上三竿，我才从被子里探出头来。世界上最开心的事情莫过于，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而今这两项我都占有，自然是世间最开心的人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我却是越来越不安，时常有梦魇出现，心底空空落落的，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我遗忘而怎么都想不起来似的。
进来服侍我的小童火儿轻巧的为我整理衣襟，我站在镜子里看着繁复的衣裳，一时间有些恍惚。到底是什么东西被我遗忘了，使得我如此心神不安呢？
一不留神手指磕到桌角放着的一件硬物，我低头一看，原来是根玉质的发簪。将半尺长短的玉簪拿在手心慢慢把玩，我的脑袋内忽然闪过什么画面，却因为转瞬即逝，而消失无踪。见我看着发簪久不说话，火儿低声的提醒我道：“主子，午膳已经准备好了。”
“嗯，知道了。去白虎殿带瞳儿来，说我喊她一起用饭。”转头看到火儿面露难色，我笑笑道：“告诉她，她划破我的脸我还没找她算账呢。叫她来陪我吃饭，就当赔罪。”
火儿应声退下，在他走到门边时，我忽然开口问：“今儿吃什么啊？”
火儿眨巴几下眼睛，回忆道：“清露莲子，松柏西陆，还有脆皮王蛇，五彩蛇丝这两道名菜。”
蛇？我的眼前忽然一片漆黑，手指捏紧发簪的尖口。尖利的簪子就像犀利的剑尖，瞬间划破了我的手指，感受着手心里发簪的长度，我猛然一震，脱口而出：“小白……”
随着我尖叫出声的瞬间，远处也传来了震天的打斗声。兵器相交，人声呵斥，还有花盘瓷罐破碎的声响，将我的呼喊掩盖下去。我丢下发簪，走到厅上看着分闹的方向，用内力吼出：“什么人在此胡闹？”
子夜的左右手刘雄亮如洪钟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