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从远处传来:“麒麟公子,是青韶宫的祈月寒又来闯庄。”
祈月寒?内息一滞,呆了半晌我才反应过来,踏上门前的玉壁石屏风,我站在极高处向打斗处吼道:“麒麟山庄所有人听令,立刻放下兵器不得继续,若伤来者一分半毫,任何人都将家法伺候。”
随着我的话音停落,堂前分闹的搏斗声瞬间停息,人群中,一个青色的身影,如清风般掠起,直直的朝着我所站立的方向飞来。
楼宇树林,就算隔着老远,我还是看见了祈月寒微微弯起亮若星辰的眼睛。
祈月寒青色的身影行云流水般飞来,衣袂招展,黑发如雾,飘飘然落在我身前,见我一双眼睛定在他身上半分都没移开,唇边顿时溢出一缕淡淡的笑意,脸上因为刚才的打斗,隐隐透出一片红晕。祈月寒黑玉般明亮的眸子在我身上打了个转,手指摸上腰侧斜挂的剑柄,半眯起眼睛,微微翘起嘴巴道:“看样子,夏子夜将你照顾的很好啊。”
伸出去打算抚上他俊美面颊的手,在听了他这半嗔半怨的话后,在半路转了方向,轻轻捏住他微翘的下巴:“打了半天,饿了没有。陪我吃点东西。”
当我带着祈月寒在所有人惊诧的目光和吸气声中坐在庄内最奢华的琉璃花厅时,我听到了无数个颤抖的声音。
“公子,他……他是敌人……”
“姓祈的伤了我们好多兄弟……”
“公子,祈月寒已经不是第一次不把我们麒麟山庄放在眼里了……”
祈月寒那万年冰封的模样,仿佛根本就没将旁人的表情放在眼里,坐在我旁边一点都没有将自己视为外人。我半斜着眼睛,银灰的眸子慢慢扫过去,底下唧唧喳喳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满脸涨红的刘雄咬着牙又要开口说什么时,这时候,我看见远处绿的身影,以及身后那个红衣的少女。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我说了不吃不吃不吃,干吗非拉着我过去?”瞳儿怒瞪着绿,绿一脸平静,只是拉着少女的手腕没有一点没有松开的意思。我看着瞳儿因为生气而涨红的俏脸,转头一挥衣袖,刘雄只得无奈的带着手下先行退下。
“我家瞳儿生起气来,也很可爱。”我望着气鼓鼓的瞳儿盈盈笑着。瞳儿望着我,咬着嘴角,一副要扑过来拼命的样子,却在看清我旁边坐的人影之后,一张娇俏的小脸顿时生动起来。
“祈哥哥,”瞳儿闪身扑到祈月寒身边,抓住他的衣袖,目光盈盈的望着他道:“你好久都没来了,瞳儿还以为你再不过来了呢。”祈月寒轻轻笑着,转头看着我,任衣袖被瞳儿抓出了深深的皱纹,眼睛依然清明一片。
白砂的京瓷杯,绿抬手为我斟满一杯新到贡茶,青绿的茶水映着白莹莹的瓷杯分外秀静。我弯起嘴角轻笑一声:“你们认识?”放下茶杯,手指沿着杯盏边缘滑动,不慢不急,“也好。”
瞳儿见我开口,有些害怕的瞪了过来:“认识又怎么样?你……你不许伤害祈哥哥。”
我讪笑一声:“在你眼里,我就是那不不折不扣的坏人吗?”
祈月寒回眸望了望瞳儿,再望了望我,问道:“出了什么事?”瞳儿微微向后退了一小步,抬起下巴,手指着我道:“他不让我杀姓夏的那混蛋。”
我淡笑不语,伸手执起金玉的筷子,夹一片翠笋放在口里:“冷了就不好吃了。”
瞳儿在祈月寒的眼神下极不情愿的坐了下来,一双筷子在她面前盘子里敲敲剁剁。祈月寒尝了一口菜,淡淡的说:“她不喜欢夏子夜。”我点头,关于理由我知道的很清楚,所以无可反驳。
祈月寒抬眼,黑色的眼睛微光一闪:“我也不喜欢他。”
刚夹起的丸子从筷子间伥然滑落,溅起的汤汁粘了我一手。接过绿递过来的热毛巾,我靠在椅背上,歪着头想了想问道:“听子夜说,这个庄里从没有人传过瞳儿功夫,而且她手里的那些暗器,不似庄里可能出现的东西,现在看来,是你带进来给她的吧。”
祈月寒不可知否的点头道:“这三年之间,我闯麒麟山庄的次数加起来也有百来次了,能从我手底下走过三十招的人,这个庄内除了夏子夜以外,就只有他旁边的‘虹’了。所以,这个庄子,我可能比你更熟悉。”他看了看在一旁闷头吃饭的瞳儿,淡淡一笑道:“偶然一次闯入她住的地方,看见她哭得伤心,就上前安慰了几句。谁知她以为我是夏子夜的敌人,所以就粘上了我,让我教她功夫报仇。你知道青韶宫从不轻易收徒弟,所以我只教了她几招江湖人人都会的手法,而那些个暗器,都是小桃的东西。”
我微微叹了口气,将筷子换了个手,用左手拿住,继续开始吃饭。
原本一直安静吃饭的祈月寒看着我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一双眼睛盯住我的右手,问道:“不好……了吗?”
我摇头:“没事,不太灵活,太精细的动作控制不好,没什么。”
青色的衣摆在我旁边拂过,祈月寒清凉的手指握住我的右手,拉开繁复花纹的衣袖,一道狰狞的伤口映在白皙的皮肤上。“还……痛不痛?”祈月寒沉闷的嗓音低声道。见我摇头,他僵硬的脸色才淡淡化开,低头,一个略带冰冷的吻印在暗红的伤口之上,有些酥麻。
也许是离的太近,也许是祈月寒的眼神太好,脸上那被我故意用发丝遮挡住的细细伤痕还是被他发现。难得在我面前温和了半天的冰山,顿时发出危险的寒气,离得最近的绿,立刻就成为了冰霜下的牺牲者。被祈月寒用冻得死人的目光注视下,那么忠诚的绿都苍白着脸色,手指颤巍巍的指着埋头苦吃的瞳儿:“是……是小庄主……抓的。”
祈月寒微微吃惊,目光落在瞳儿身上,瞳儿委屈的抿了抿嘴角,眼睛里水雾一片:“是他自己不好,我杀姓夏那混蛋时,谁叫他挡在前面的。我功夫又不好,根本收不住,所以就……就……”瞳儿淅沥的哭出声来,跑到祈月寒旁边,抓住他的青衫,闷头就是一顿大哭:“祈哥哥,他们都对我不好,你带我走好不好?我不要呆在这里。”
“她好像很喜欢你。”我勾起嘴角,走过去,弯腰将瞳儿从祈月寒身边抱了起来,顺手点了她的穴道,任她在怀里瞪大眼睛,泪流不止,“她是我麒麟山庄最珍贵的宝贝,月寒你可不能将她带走。”
祈月寒伸手拂过我腰间的银色头发:“你为何要替他挡那一下?”
我用袖子擦了擦瞳儿的眼泪,转头对祈月寒道:“你若伤他,我也会挡在他的面前。若心痛我受伤,你就别去伤他。”
看着怀里瞳儿一双被泪水洗刷的透亮的眼睛还狠狠的盯着我,我仰头哈哈一笑,对着脸色不善的祈月寒道:“瞳儿喜欢你,我不会让你带她走,为了不让她再难过,干脆你住下来好了。”
听到我的话,祈月寒还是不由得愣了一下,我对怀里的瞳儿眨眨眼睛:“想不想让你的‘祈哥哥’住下来陪你啊?想的话就乖乖的。”见她面上露出犹豫和困扰的神色,我轻轻一笑:“你和子夜的事我不管,你要对他做什么都可以。但是在我面前你必须乖乖的听话,也算是对你抓破我的脸所付出的代价,如何?”
解开瞳儿的穴道,感觉她不再挣扎,看着她黑黝黝的眼珠不停转动着,心理暗付道,果真是个吃了很多苦的孩子,心智比我想象的还要坚强成熟些。
“好,”瞳儿扬起还挂着泪珠的脸,眼睛中露出坚韧的目光:“我答应你以后乖乖听话,但是你不可以再阻止我杀夏子夜,无论我用什么方法。”
我点头:“没有问题,无论你是暗杀还是明杀,我都不会再阻碍你,无论你打算用多少年来杀他,我都不再过问。”
瞳儿定定的看着我,忽然伸出手:“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我和瞳儿的手掌再空中一拍及合。
当我将瞳儿放下时,她忽然抓住我的一角,怯怯的问道:“你说过的,祈哥哥,可以住下的?姓夏的会同意吗?”
我看着祈月寒幽幽的目光,道:“子夜会同意的,只要你的‘祈哥哥’愿意住下来的话。”
在瞳儿万般渴求的目光下,祈月寒看了看我,然后皱着眉头,微笑着点头应下。顿时,瞳儿高兴的欢呼起来。
看着万花丛中瞳儿快乐的身影,祈月寒拉过我的右手,修长的指尖一点点婆娑着手腕上的伤口:“为什么要和她约定那种事情?我以为你很在意别人对夏子夜性命的威胁。”我对着他勾起嘴角,露出灿烂的笑容:“你不相信我能用亲情的力量去抹掉瞳儿心底的那份仇恨?”
祈月寒黑色的眸子黯淡一下,缓缓开口:“杀母之仇,岂是这般简单就能抹除干净的?你的想法未免太天真了。”
“天真吗?夏子夜是那种轻易就能被杀掉的人吗?你太小瞧他了。我这样也算是保全了瞳儿的性命,因为瞳儿伤了我,子夜差点对她下杀手。若是瞳儿以后能乖乖的听话,不做出过分的事情,子夜对她还是抱有愧疚,无论如何还是会护着她的。”我伸手接住飘落的粉红花瓣,透过娇艳的花瓣边缘,看着在阳光下对祈月寒露出笑颜的瞳儿,呵呵笑道:“她还小,她还有无数个可能,我希望她能快乐的活着。”
祈月寒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半晌后,道:“就算可能,也要花很长的时间。”他顿了一下,而后的语气有些冰冷,“如果她……始终无法放下仇恨,有一天真的杀了夏子夜,那你要如何?”
“如何?”我转头,微笑:“真有那一天的话,那时,我已经死了。哪还有时间去想要如何。”
“你——”祈月寒顿时发觉了我意图,“青麟,你算计我?”
我咬着粉色的花瓣邪魅地笑着:“你不是说她的功夫都是你教的吗,那我还担心什么呢?我怎么可能会担心祈月寒会教出一个最后杀了自己最心爱人的徒弟呢?”
手腕上的力气瞬地一紧,我皱着眉头依旧笑得没心没肺。
幽静的空气中,一声长叹传来,手腕上的力道瞬间消失,腰上一紧,一个冰凉的触感擦着我的唇角缓缓而过,口中含着的花瓣被人抢了去。我一转头,就看见祈月寒青色的身影掠下栏杆回头狠瞪我一眼,而后无力的将唇间的粉色慢慢咽下:“你的右手以后不适合再拿剑了,我教你左手剑。”他顿了一下,接着道:“青韶宫里也有一些使左手剑的人,无论你怎么狡辩,反正你就是我们青韶的人,我教你也不算违背教条。”
我坐在栏杆上,眯着眼睛看着祈月寒的背影道:“想留下就直说,非要弄个光明正大的理由不可?”
祈月寒一个眼刀丢了过来,我对着蔚蓝的天空开始翻白眼,心理琢磨着,以后我的小日子会不会很……精彩?
精彩到让我应接不暇?
第十二章 失剑遗踪
从蔓萝幽碧的麒麟殿走出来,向左转过几曲弯水几只石桥,就来到一片种满花树的园子。夏浓,清透的水中散漫了零落的细花,偶尔有几尾颜色鲜亮的小鱼窜出头来,‘啵’一声,吐出一串晶莹闪亮的水泡。
我抖了抖有些僵硬的左手,蹲在地上对着立在一旁一脸痴笑的月寒嚷道:“谋杀亲夫啊?过个招而已,至于下那么狠的手么?”月寒眼角一挑,长剑入鞘,收了满身的剑气,对我道:“刚刚是哪个越打越兴奋,眼睛都红了还不停手的?”
我揉揉膝盖站起来,捡起被祈月寒震飞出去的长剑,凌空挥了两下,“头两天当我是珍宝,轻轻柔柔怕磕着捧着,怎么不到半个月,就将我当柴火了?一刀下去,那个凶狠啊……”
看我揉着手腕靠在树干上咬牙切齿的模样,月寒抿嘴笑着,靠过来,轻声问道:“才半个月,你就掌握了青韶独门的绝技,我这个师父教的很好吧?”我看着他细腻的脖子,狠狠磨着牙道:“好,非常好。好到我每天连做梦都是被你压迫着练功背口诀。”
听闻我的话,月寒原本清亮的眼睛忽然一弯,一个迷死人的微笑展露唇边:“原来你连梦里都想着我啊?”
白了他一眼,我提着剑走到石凳边坐下,一壶清亮的茶水下去,终于浇熄了我满身的暑气,回头对着月寒弯了弯嘴角道:“我说月寒啊,若是按辈分来算的话,双夫人都得喊我一声‘师叔’。不知道到了你这一辈,该喊我什么了呢?”
一句话,让月寒在繁花丛中呆住了。我估计他压根就没想过这方面的事情,虽然我不在意自己在青韶宫里的地位和辈分,但是有时候能用来打击一下这个在各个方面都完美无缺的人,还是蛮有感觉的。谁知祈月寒一耸肩头,坐到我旁边,黑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