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端月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秦默今日和她一起去接人,穿了一身红衣这会还没换下,手里提着一个篮子,也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这是什么?”
    “这不是给你的。”秦默对她笑道,“让开,我进去,你们谁都不许偷看。”他推开门又立马掩上,几人守在门口,连林绰自己都在问她,“里面是什么?”
    梅朔揽住他的肩,正好碰到他怀里的梅畔宝宝,以为娘要和她玩,张开了双手,梅朔抱起她让她坐在自己肩上,两条小短腿在肩膀两侧踢着,小手像是打鼓一样敲着娘亲的脑袋,“啊哟,你这个小鬼打我。”
    她话音未完,就听到秦默的声音传出来,“四少君,我给你送夜宵来了。”
    “夜宵?”男子的声音有些低,有点像是刻意压低的。
    “是,我准备了好些,你来看看,要吃哪一种?”
    “到底是什么?”梅朝拉了她一下,梅朔摇头不语,屋里一时无语,就听到了那男子的声音,“我该怎么称呼你?”
    “叫我默叔就可以了。”
    “默叔,这个味道不错,是什么做的?”一阵脆生生的咔咔声传来,梅朔睁大了眼,揉着林绰的脑袋,“我还真没想到,这世上除了你,还有人吃得下这种东西,不过下一层,我就不信他吞得下去。”
    “到底是什么?”梅朝要爆发了,苏锦拉拉她,指指里面,示意她不要吵,她噤了声,林绰倒是有些恍然大悟的样子。
    “四少君,那这个怎么样?”食盒的第二层看来也被打开了,有些盆盘相撞的声音,接着好像是那个男子在吸什么东西。
    梅朔的眼睛瞪得更大,“还有最后一样,还有一样。”
    “默叔,你家的夜宵真的是很特别,我还真没在别处见过。”
    “四少君,喜欢就好,喜欢就好。”秦默的声音甚是压抑,似乎在憋着什么,好半天,他终于提着篮子出来,咬着牙,“三少,你没和我说,那最后一层,怎么会是…”他像是恶心地想吐的样子,梅朝终于憋不住了,“到底是什么?”
    “你自己看,他每样吃了点,还有多。”
    几人一齐凑了上前,梅端月也好奇地凑上去,第一层打开,一个盆子里面摆着好些剖开半面的蚕蛹,壳面发黑,剖面炸得金黄,却还是软绵绵粘糊糊像是捣烂的暗黄色棉絮,几人面上稍稍变色,倒是没什么大反应,林绰笑道,“是蛋黄蚕蛹哎。”
    第二层揭开,却是一碗汤,汤里有一些腐竹,还有一些像是被人嚼过的肉,再细看看,甚至有点像是呕吐物,飘着些白色肉乎乎的泡沫,像是口水沫子,“呕。”苏锦才看了一眼,偏过头就开始干呕,梅朝手忙脚乱地半抱着他,“锦儿,宝贝,怎么样?”
    他摆摆手,她不敢再让他看下去,孕吐期才过,可不要搞出什么差错来。
    梅朝带着苏锦离开,林绰眨眨眼,“羊舌汤,我怀着畔儿的时候要吃,后来就…”他连连摇头,“吃不下了。”
    秦默偏着头,打开了第三层,上官馥凑上了一点,皱紧了眉,转过脸,“好恶心。”本来就已经够恶心,还有一个,头没了,那么,就是被里面的人吃了,想到有人咬下了头嚼过吃下去,他也要吐了。
    “阿朔,我才没有喜欢吃田鳖,不吃。”他摇头,梅畔宝宝在梅朔肩头踢着腿,强烈地附和自家爹爹,摇着小脑袋,“我知道,我就是这么让人做了,没想到他会,会撑到最后,还真吃了。”
    田鳖此物,极似蟑螂,质脆,味臭,只有和辣椒一起炒才能掩盖住那臭味。
    梅期带着上官馥也走了,实在是被恶心够了,门口只剩下了梅朔、林绰、梅畔宝宝和梅端月,秦默也拎着食盒走了,“老四,你,额,当心点。”
    梅端月狐疑不解地看了她一眼,她挠挠头,也不再挡她,带着林绰,肩头坐着梅畔,转身走开,这个能把这些东西都吞下肚的男人,老四啊老四,你怎么会是他的对手?
    ***
    门外终于安静了,梅端月跨进新房,身穿红嫁衣的男子正端坐在床上,盖着红巾,这是只有妻主才有权利挑下的盖头,就是刚刚秦默进来,他也只是盖着红巾在吃。
    梅端月拿过桌上的挑杆,随手掀开红巾,也没有看,转身走到桌上倒了两本酒,对她来说,只要走过这个过场,把该做的事做了就可以。她端着两杯酒转过身,就见到床上的男子对她妖媚一笑,凤眼上挑,秋波盈盈。
    她只觉得身上汗毛竖起,她很少,很少会有这么强烈的感觉,可是这个男人,就是让她不寒而栗。
    “你怎么会在这里?”就算没说过几句话,也算见过,这个男子,压根不是什么袁家小公子,就算烛火昏黄,她也还认得出来,他是程凌,确然无疑。
    人是她从袁家娶回来的,出来的时候就盖着红巾,也没注意,看来在袁家的时候,新郎就被调了包。
    “人家不想嫁你,寻死觅活的,我就做回好人,勉勉强强替他嫁了,不管怎么说,救人一命,我也积点阴德。”
    梅端月自己喝干了一杯酒,把另一杯递给他,对她来说,娶谁,都没有区别,反正都是男人,所以她也压根没想到要出去叫人,说这新郎错了的事。
    程凌眯着眼接过酒杯把酒喝尽,“妻主。”
    她点点头,走到床边开始脱衣服,脱鞋袜,脱到只剩下单衣,也不管他,拉过被子,倒头就要睡,“我今晚很累,你自己看着办。”
    程凌睁大了眼看着身边的人,“你自己睡了?”
    “我晚上怕冷,别拉我被子。”
    还提防着他抢被子?
    程凌坐在床头,眼睁睁地睁了半宿,终于咬牙,梅端月,要是搞不定你,我就不叫程凌。
    程公子进梅家的目的,因为遇到了四小姐兜头泼下的一盆无情冷水,开始彻底走样。
    ***
    搞定一个女人最快的办法是什么?老人说有两种,一个是抓住她的胃,一个是抓住她的欲。
    程凌自己清楚第一条路对他来说行不通,所以他选择了后者。
    第二天,梅端月大清早就出了门,程凌出了房门,发现压根没人管他的行踪,连个伺候的小侍都没有拨过来,想想似乎上官馥那边也没有,难怪那位袁家小公子不想嫁进梅家来。
    其实他不知道,那是因为上官馥很乐衷于差遣梅期的两个忠心护卫。
    至于他这边没有小侍,是被梅端月给轰走了,多一个人在她眼前晃悠已经是极限,她不需要再有影响她视线的东西出现。
    梅家对他还说,熟门熟路,清楚地很,他想想,虽然梅端月不陪他,他还是应该去敬茶,走到大厅,还没走近就听到一阵喧嚷,似乎人很多,他走进去,抬眼看向众人,反正早晚会有见面的时候,那就现在好了。
    喧嚷声一次性全部停了下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耸耸肩,“嫁进来的呗,你们昨天用花轿抬进来的。”
    梅期和上官馥也出去了,这里只有两对来探亲的闲妻夫,加上秦默,梅安还没起,程璃倒是坐在首座,惊愕地伸着长指甲,“你,你,不是应该是袁公子吗?”
    “很抱歉,没有袁公子,程公子倒是有一个,而且,概不退货。”他对这里实在是很熟悉,也不用人招呼,自己找地方坐下。
    圆桌中间是一大腕花色粥,那碗分了五个阁子,每一阁的粥色都不同,他舀了碗南瓜粥,取了个白煮蛋在桌上敲开。
    梅家平日的早膳都很简单,这次是因为梅朝和梅朔两对妻夫回来,才添了些,搬到了大厅里来用。
    程璃惊愕完,想到了更重要的事,“你昨晚,和端月一起睡的?”
    “是。”他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睡在一张床上,可惜没有做你想的事,他剥着鸡蛋,程璃理解错误,连连点头,他还怕自己的女儿倒头就睡,什么重要步骤都省了。
    其实,程璃虽然不清楚梅端月的喜好,她的生活习惯,总还是挺了解的。
    没人管他是怎么进来的,后来梅安出来,发现嫁进门的是他,看上去心情甚好。
    他一直在等,等她们问,问他是怎么混进来的,问他到底进来做什么,问他是不是又要来做手脚,问他程家到底何时才肯罢手。
    但是,“小绰儿,你自己吃,我来喂她。”一阵稀里哗啦,叮呤哐啷,梅朔惊愕地发现梅畔宝宝自己一手以不太正确的姿势抓着勺子,舀了一勺塞进嘴里,她张大了嘴,“你,你会吃东西了?”
    明明长到一岁,连话都不会说,倒是会自己抓着勺子吃东西了。
    “她还是不会说话吗?”苏锦问道,他摸摸肚子,这两天一直不停向林绰取孕夫经,可是他慢慢发现,向他取还不如向梅朔取,这个当娘的似乎什么都知道。
    “只会咿呀呀,呜哇哇这种声音。”
    “凌儿啊,你什么时候也能生个宝宝呢?”程璃问道,梅朝用筷子戳开一个咸蛋壳,一股橘红色的油冒出来,“要是昨晚有了,那二爹你再等九个月就出来了。”
    她把蛋黄拨到苏锦的白粥碗里,剩下的蛋白全倒进自己碗里,程凌扫了圆桌一圈,这群人,到底是没心没肺,还是故意在装,明明都知道之前的栖凤木是他动的手脚,他甚至连周围的木源都一并下手,要将她们赶尽杀绝,要不是后来梅期在迫在眉睫的时候找到了新的木源,现在只怕癯仙楼,暗香阁都已经关门了。到底为什么,她们还可以这么对他?
    ***
    这天下午,他晃悠出了梅家,一直心不在焉地信步乱转,走走停停,进了一家衣铺,挑了半天,终于还是咬咬牙买了两件薄纱衬衣。
    抱着衣物出来,天色已近黄昏,他朝梅家的方向走去,就在还有两条街的地方,一个人从胡同里杀出来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二弟,你到底在玩什么,要不是我正好来一趟,都不知道你把自己玩进梅家了。”
    “我没有在玩,梅家,现在就只剩下梅端月还没娶夫了,你看那三个女人,眼里怎么可能还有别的男人,我只能这么做。”
    “二弟,我不是说这个,你何必委屈自己嫁进去,还有别的路可以走嘛。”
    “我想不出别的,何况梅端月现在是横枝轩、暗香阁的当家,在她身上下手不是也不错吗?”
    那女人眼尖地看到他手里的东西,“什么?”
    他朝身后藏去,“没什么?”
    “给我看。”她一把抢过抖开来,双眼睁圆,“二弟。”
    “给我。”他一把抢过来,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二弟,你把人赔进去了,现在,我只担心,你会把心一起赔进去。”
    “与你无关,这是我自己的事。”
    他转身就走,紧紧抱着手里的衣服,走了没多久,就遇上一个慢慢吞吞踱步回家的女人,腰际别着量尺,依旧是一身灰尘,她也看到了他,点了点头,他加快了些步子走到她身边,手下更紧,真的,要穿吗?
    再转眼一看她,还是一副木木的样子,他烟波一转,突然笑了,他是谁,怎么会也这么怕事起来,就这个女人,对他来说,绝对是小菜一碟。
    “你别笑。”她突然出声。
    程凌转过身一挑眉,凤眼跟着上扬,“我笑都不行,你简直是恶妻主的典范。”
    “也别挑眉。”她顿了顿,“太媚。”
    他一时愣住,梅家的大门就在眼前,她已经走进去,他急忙跟了进去。
    第二天,程凌把衣服压在了箱底,因为,他发现完全用不着这个,他只需要挑眉勾唇一笑,就什么都解决了。
    他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腿,脸上满是飞红,这个女人表面上看起来不善言笑,木然老成,谁会想到缠绵的时候会这么热情狂野,还是说,她所有压抑的情绪都是这时发泄出来的。
    ***
    整整一个月,他什么事都没办成,这天晚上,他坐在床头,反省自己的失职,扳着指头细想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梅朔和梅朝走已经走了,他跟着梅端月上作坊她也没意见,就是做事的时候从来不理他,连梅期都没说什么。他又开始闪神想着梅端月全神贯注的样子,那样专注炽热的眼神,那个时候,她全身都像是有一种慑人的光彩,耀人心神。
    门被推开,他没听见,她似乎在找什么东西,翻开箱子,他发现的时候已经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