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没人理她,那如侍君叫嚷地更厉害,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不要找我,鬼,有鬼,我不要偿命。”他抓散了自己的头发,跑了出去,两个小侍一起跟出去,外面有专门看着他的人,没多久传来他的哭声,被人带了下去。
    影凤峻回味着他的话,还有梅愁的讽刺,不确定地看着两兄弟,“你们是说,你们爹爹,是被他,被他害了?”
    梅愁似乎哼上了瘾,坐着动也不动,只是又哼了一声,影凤峻慢慢走近到影惊鸿身前,伸手想要碰他,他一个闪身躲开,她有些失落地退开,讪讪地缩回手,眼里闪着光芒,只是看着两人,像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你们还活着,就好,就好。”
    影凤峻有些无力地坐回自己的座位上,注意到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她身上,她张手,“用菜吧,这是家宴,正好可以算做给惊鸿和游龙的接尘宴。”她伸手擦着眼角,影惊鸿叹了口气,对他来说,她早就只是一个陌生人,他也已经有了娘,有了爹,有了挚爱的妻主,有了弟弟一直在身边,就已经,足够了。
    偏头和影游龙对视一眼,还恨吗?看到如氏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们只觉得他可悲可怜。
    ***
    那天晚些时候,梅祯和梅愁一起跟影凤峻在书房关了不少时候,回去的时候带走了一只稀世罕见的紫金犀角。
    影惊鸿的脑袋趴在马车口,“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你们今天的目的,根本就是这个犀角。”
    梅愁看了在他身后一起探出脑袋的影游龙一眼,梅祯笑道,“我说了要讨息的。”
    那只犀角被雕成了两对杯子,这犀角杯不仅价值连城,雕工极致,还有着清心安神,泻火解毒的多种功效,有时候的晚上,梅愁会和影游龙一人一手一只杯子,在小院里对月合酌,相对无需多言,四目相对间,便知道心意相通。影游龙轻轻啄着犀角杯的杯口,被暖风吹得有想睡觉,也不知道是醉了还是困了,心里满满的,也松松的,他知道,心头一直缠绕的心结,终于也放下了。
    至于影惊鸿,一直到很多年后再想起那场家宴,他印象中最深的一直是那最后一道水果,一整只苹果被剜去了果核,像是又塞了苹果肉进去,整只苹果的果肉都变得格外饱满水润,松软香甜,一口下去就爱上了那种感觉。
    他把自己的感觉告诉了梅祯,他不知道她是怎么去学来的,只是再那之后,他经常会吃到这个特别的水果,想起那个偶尔会打着求雕借口来悄悄看他们两兄弟的母亲,嘴里是生津的甜味,他发现自己已经再也恨不起来了。
    御雕情
    风城的城门外,夕阳已经挂上墙头,一匹高头枣红色大马缓缓地从不远处走近,在城门拉上前的最后一刻进了城,马上的白衣女子脖子里围着一圈厚重的白色绒毛围巾,而那马背上搭着一只看上去很沉的褡裢袋子,大马慢吞吞地在街上朝着一个方向前进。
    马上的年轻女子长着一双温和的杏眼,琥珀色的眼眸在夕阳下越发的柔和,她打了个哈欠,似乎累得很,双眼开始眯缝着,像是在马背上打起了盹,人群看不见的高空中,两只有半人身长的白肩雕正展开着双翅,盘旋飞行。
    ***
    夜色降临,如水月色在院中的池塘里一泻而下,梅家的内堂内烛火通明,坐的坐,站的站,梅祯低着脑袋,下巴搁在影惊鸿的肩头,眼神迷迷糊糊,“大晚上的,怎么了?”
    梅愁正坐着,影游龙的双手从背后勾着她的脖子,也是一副睡着后被吵醒的样子,梅愁没说话,不过看表情也是有些奇怪。
    上官馥倒是清醒的很,“瑞儿,怎么了?”
    内堂中央站着的青衣女子怀里抱着一个用狐裘裹起来的男子,睁着双眼,发出浅浅的呼吸声,一手抓着狐裘,脸色在烛火下比其他人都要苍白许多。
    “瑞儿,到底怎么了?是不是绸儿不舒服?”
    梅瑞的视线终于从怀中男子的脸上抬起,“是。”她的手下紧了紧,“他的药就要吃完了。”
    “那不是你自己做的药丸,那就再做啊。”
    梅瑞摇了下头,“我需要一味药,只有赤那草原上才有。绸儿的药还够四个半月,我怕我来不及回来,如果药用完了我又不在他身边…”
    苏绸的病不是什么大病,但是病发起来咳嗽不停,要是严重起来止不住,有时候还会咳出血来,他难受,梅瑞比他更难受,好在她后来制出来一味药,每天一颗药丸,他就不会再发病。
    本来四个月应该也可以来回一趟,可是万一她来不及回来,别人来照顾她总是放心不下,最怕要是苏绸病发她又不在身边。
    苏绸的事,从小就是她一手包办的,她从来不放心假手其他人,哪怕是他的爹爹苏锦,惹得苏锦老是向梅朝抱怨,儿子明明是自己生的,怎么从小就好像是别人的?
    “还以为你什么事,我去好了。”梅祯眯着眼打断了梅瑞,梅晓瑞插嘴道,“我也要去。”
    “没成人的不许去。”梅祯打断了她,不过梅祯的话音刚落,门外传来另一道声音,不大,却让梅祯的双眼突然间睁大,“我去。”
    “大姐,你回来了。”
    “大堂姐。”
    “畔儿,你有回去看过你爹了吗?他一直在念叨你。”
    门口的白衣女子弯着浅浅的眉毛,笑得不温不火,嘴唇向两边拉起,勾起一个弧度,双唇露出一条小小缝隙,却没说一个字,屋内的人似乎也已经习以为常,梅瑞回头看她,“大堂姐,你…”
    “出关。”
    梅畔吐出了两个字,众人也才想起来,要去赤那草原,必须要出关,好像这次也就只能让梅畔去了。
    当年天下未平,狼山上有一道蜿蜒数千里的高耸城墙,上设烽火台,日日有重兵把守,为了防止西部蛮夷入侵,出入都需要官府的通关文书,那道城墙,划分着中原和关外,官案上的名字,叫做攘夷城,不过在民间,人们不喜欢用这个拗口的名字,攘夷城处在狼山上,所以,又叫做狼山关。
    如今,整个关外大漠草原也已经同中原一样,处在太平盛世,狼山关派不上什么大用处,但是仍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随意出入关,必须要有盖着官印的出关文书,文书的颁发已经不像以前那么严格,不过梅家拥有这张文书的,也就只有梅瑞和梅畔,其他人用不着,也不想着要去弄这一张东西。
    “大姐,小心。”梅祯走到她身前,梅畔解下了脖子里的绒毛围巾,搭上了梅祯的脖子,“放心。”
    梅祯哭笑不得,“我又不怕冷。你自己去了草原,那才会冷。”
    梅畔摇头,“我到的时候,冬天过了。”
    ***
    赤那原,狼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赤那在夷族人的语言中,就是狼的意思,狼不仅是赤那的图腾,在她们的眼中,也是最神圣最珍贵的动物。
    赤那草原就在狼山下,同中原的交往日益密切,同化的程度也很高,年轻人中十有八九会说中原的语言,所以梅畔没遇上什么阻碍,就在三月开春的时候,来到了赤那草原的腹地,鲜草最肥美的牧马河畔。
    梅畔仰着头,看着几乎像是伸手可以摸到了白云,忍不住真的伸出了双手,她闭着眼,呼吸着阳光下好闻的青草气息。
    ***
    “赤那,你慢点。”
    牧马河畔,两匹黑马飞快地沿河飞奔,稍后一匹上面的少年大声嚷嚷,身前的红衣少年回头也大声道,“就要来不及了。”他扬手挥起手里的长鞭,朝着身后少年的马屁股上面就是狠狠一鞭,“给你加点气。”
    那马受了惊,像是离弦的箭,飞奔而出,那马上的少年哇哇大叫,“赤那,我和你有仇啊?快让它慢点,啊。”
    红衣少年发出一阵长笑,策马追了上去,两骑马在牧马河畔一前一后飞奔而去,伴着马上少年的笑声,惹得不远处牧马放羊的人都抬眼看去,还有白色的毡包前坐着的老人,笑吟吟地看着那飞驰而去的红衣少年。
    “那是谁?”在晾着衣服的年轻女子忍不住问道。
    “赤那公子,族长最疼的幺子。”
    “难怪他会叫做赤那。”
    “是了。”
    ***
    “喂,前面的,别挡路。”跑在前面的少年萨仁这会控制不住自己的马,眼见着自己的马就要朝着不远处一个白衣女子身上撞去,只能大叫让她让开。
    身前传来大声的嚷嚷,梅畔睁开眼,赤那看着她不闪不避,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傻了,他提着缰绳,伏在马背上,冲到萨仁的前面,和那匹马并排,引着它侧道,避开那个外乡女子。
    他身子外侧,一手提着自己的缰绳,另一手扯过萨仁那匹马马背上的缰绳,“吁——”
    他的半个身子都离了马背,终于两匹马都险险地放慢速度经过梅畔的身边,停在她身后,赤那转过马身,坐在马背上,一手提着缰绳,指着那个看来应该是中原来的外乡女人,“喂,你不知道刚刚应该闪开吗?”
    “你拉开了。”
    “那我要是不拉开呢?你等着被撞死?”
    “我会闪开。”
    赤那手里的鞭子停在半空中,一时气结,感情他是白做了回好人,身后传来萨仁的笑声,赤那瞪圆了双眼,澄澈的黑色双瞳又圆又亮,像极了一只炯炯有神的小豹子,他的发色和中原人不一样,带着一些褐色,在日光下泛着棕红色的光芒,额际挂着夷族特有的串珠额饰,肤色也很深,泛着健康的光泽。他穿着一件大红色的单袍,高领右衽,从左肩上挂下的束带上镶嵌着闪亮亮的玉片和羽毛。
    梅畔越看越觉得他像是一只小豹子,视线触及他有些生气的双眼,她朝他作了一揖,“谢谢。”
    赤那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看她道谢,撇撇嘴,又恢复了开心的表情,“你是中原来的?”
    “是。”梅畔点了下头,赤那似乎很感兴趣,还想问什么,身后的萨仁忍不住道,“赤那,你说我们要来不及了。”
    “我得走了。”赤那又掉转了马头,“我叫赤那伊格尔,你可以来大帐找我。”
    两骑马又飞快地驰开,如同出现时一样卷起一阵风,及膝的肥沃牧草在风中摇摆,梅畔蹲下身,捡起那马身上掉落的一把小巧弯刀,摇了摇头,收进怀里。
    她走回自己的马身前,牵着缰绳,马背上还是搭着深灰色的褡裢袋子,她慢慢吞吞地走在漫天无际的草原上,只觉得自己满心满胸都突然间变得畅快无比,或许也就只有这样的地方才会养的出那样的小豹子吧。
    头顶上方传来一阵戾声尖叫,梅畔朝着前方看去,一阵烟尘过后,一骑黑色大马停在她身前,马上的女子下来一把抱住她,“我看到你那两只白肩雕,就知道肯定是你来了。”
    梅畔有着梅朔的身高,即使在人普遍高大的草原上,她也不比人矮,只是身形明显要瘦削许多,比如说身前抱着她的女人,粗壮的胳膊几乎要把她勒到窒息。
    梅畔咳嗽了一声,“赛罕。”
    她的手拍在梅畔背上,梅畔只觉得自己脊梁骨震了几下,赛罕终于抱够了,转过身,“怎么会想到过来?”
    “云纹石。”
    “你要云纹石?”
    梅畔点头,赛罕挠挠头,似乎很为难,梅畔问道,“很难找?”
    “是挺难找的,因为都是埋在草地里,通常都是我们在放羊的时候,羊群啃草根啃到的,你要是想自己挖,那你恐怕得花上很长时间。不过放心吧,云纹石在我们草原并不少见,很多贵族人家都会有,我替你去要一块。”赛罕拉过自己的马,腾空而上,卖弄地耍了个姿势,挑眉看她,梅畔笑着摇头,也上了自己的马背。
    赛罕看着她,“我带你去大帐那边,你之前不是一直想见识我们夷族的婚俗,今天算你碰上了。”
    梅畔在马背上坐好,“大帐?”
    “族长和贵族住的那一带,我们都叫做大帐。今天是我们少族长的大婚之日。”
    “好。”
    赛罕笑得不怀好意,“好什么好,我说,你可得当心点。”
    “什么?”
    “你也知道,我们夷族的男子可和你们中原不一样,一向胆大的很,族长最是喜欢中原的文化,连着我们族里很多年轻的男子也像是中了邪一样,就是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