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看着他。蒋少同僵在当场,这个眼神是那时的丁涵所不可能具有的,就像是见惯了这世间所有的丑恶一般,有股居于高处的睥睨感,这神情,与他那个不苟言笑的舅舅齐扬,倒是一路的。眼睁睁看着车开走,巴黎的街巷偶尔传过来手风琴的声音,街头艺术家就在附近流浪,他戴上帽子,看到自家的司机就在不远处,于是便招手叫他过来。
    坐在后座上,瑞德一边开车,一边小心的观察丁涵的神情,他看到了一张凝结的脸,嘴角紧绷着,应该是在想什么不愉快的事情。打开电台节目,一些轻快的法语歌顿时充满的无声的车厢。
    “瑞德,关掉。”丁涵说。他整个身子靠在窗边,无喜无怒的看着那些路过的树木、人、草地,或者舌头伸得老长的流浪狗。车里恢复了安静,丁涵想到了早晨骑着那个叫玛丽的白驹,在雏菊满地的野园里,洒脱奔跑的场景。本来,今天他有一个很好的心情,甚至可以在图书馆呆上一整天,可蒋少同的出现,令他想起了很多事情。
    办理退学手续那天,他一个人站在校长办公室,看着校长签字,然后苏秦稍微替他整理了一翻,就坐晚上的飞机,趁着安静的夜色,悄悄的飞离了熟悉的地方。醒来的时候,就看到埃里森夫人的一张冷脸。当时还吓了一跳,忘记了怎么言语。后来才知道,埃里森阿姨可不是扑克脸。
    车子从草坪边开过去,一群绵羊欢快的叫着,丁涵伸出头,就看到几个穿白袍的医生坐在那边,魏医生的脸色不太好,他启口问:“妈妈来了?”
    “……哦,是的,少爷,本来还想给您一个惊喜。”瑞德停下车,笑着走过来给他开门。
    “齐扬呢?他也来了?”丁涵下了车,冲魏医生打了个招呼。
    “……”瑞德总是感到惊讶,少爷和老爷的关系,怎会一直如此断离?埃里森夫人说,丁涵在法律上毕竟是齐菲和那个叫丁晨的中国男人的孩子,是否能称得上是费岚希的血统?要看十三岁成人礼那天的最后鉴定。但齐菲已然垂危,是不可能再有继承人了。
    “他没有来。”瑞德回答。
    “……是么……”丁涵顿时心情奇好,他跑步走进门,看到躺在榻上的齐菲,眼神顿时温柔起来,他照了照镜子,小步走过去。
    “妈妈?”这两年里,他们母子,根本就没有独处过。大多数情况下,齐扬都是寸步不离的守在齐菲身边,一旦丁涵做出一些亲昵的举动,他就会用眼神喝止。齐扬从来也没说过,他不准靠近自己的母亲,但是,一次又一次,将他送往法国、奥地利、丹麦……
    “…………”齐菲显然是睡熟了,表情安详,包裹在羊毛里的那张脸,荏弱而苍白。他跪在榻前,伸手轻轻摸摸她的脸,“妈妈……”他低低的呼唤着,一如年幼时。
    “…………”
    魏医生走进来,就看到丁涵濡湿的双眼,赶紧走过来,说道:“小涵别担心,没事儿的。”两年前动得手术,在这两个月内,出现了一些还可以控制的并发症,但是齐菲的记忆力似乎减退了很多。
    “她怎么了……”丁涵问。
    “忽然说要见你,齐扬又有急事要赶回中国,所以就坐直升飞机过来了。突然陷入昏迷,可能是太兴奋了。”魏医生看看时钟,说:“差不多也该醒了。你陪妈妈好好说说话。”
    ……“嗯……”齐菲嘤咛一声,睁开了眼睛,透彻的眸子里,在意识到眼前的人是丁涵时,满足的微笑起来,问:“宝宝有没有想妈妈?”
    “妈妈……”丁涵向前一步,结结实实的抱住了她,皱眉道:“他没……舅舅,没有照顾好你?我离开时,你还没这么瘦?”
    “唔,宝宝乖。妈妈的肉都长在肚子上了。”齐菲试图挣开儿子的怀抱,却被抱得更紧了,她放松下来,摸摸他的头,问:“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叫舅舅去揍他?”
    “没有。……就是课程很多。”
    “宝宝好辛苦哦,可是听舅舅说,宝宝能和牛津大学的教授对答如流,妈妈很骄傲哦。”齐菲咳嗽了一声,怀抱太紧了,她有点喘不过气。
    丁涵察觉到她的不适,连忙松手,说:“都是简单的问题,谁都知道。”
    齐菲笑了笑,看到蕾丝窗帘外的漫步的肥鸭子,说:“宝宝住的地方好像一个小城堡,宝宝就是城堡里的王子。……”她坐直身子,小声说:“好不容易你舅舅火烧屁股了,呵呵,我们母子俩要趁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好好出去玩儿。”
    “飞扬制造出事了?”丁涵将齐菲抱到轮椅上,推她到梳妆台前,齐菲小心的梳理着头发,他笑着站在一边看。
    “是啊,你葛叔叔不知哪根筋不对?和安桀那个游手好闲的家伙打赌,把郊区的厂房炸翻了天。政府部门干涉,连少同的父亲也扛不住了,只好请他回去。”齐菲梳好长发,对着镜子照了照,就由宝贝儿子推着,两个人慢慢的进入后花园。
    扑面而来的玫瑰香味,齐菲不可思议的看到满园整齐的玫瑰花圃,赞叹道:“玫瑰这种花,还是绽放在法国这种地方,才比较有情调。你舅舅每天买的那些玫瑰,看久了,都没什么生气,改天让他多种点。”
    “他……舅舅还是会每天买玫瑰给你吗?”丁涵停住脚步,半蹲在齐菲的轮椅前,看她抚弄那些玫瑰叶子。
    “是啊。在洛杉矶那种地方,成天都吵的要命,他倒是心情好,每天去花店转悠。……你说,是不是花店里,有非常漂亮的女孩子?”齐菲犹疑的问,齐扬的这个习惯风雨不动,看到玫瑰,她是很开心,可是,有时候照镜子,还是会禁不住怀疑的。埃里森夫人说,齐扬这样的工艺品,一定会被很多女孩所觊觎。
    “那正好啊。舅舅就可以再娶一个,像琳琅阿姨一样的漂亮舅妈了。”丁涵低头悻悻的说。
    察觉到自己的口吻不太正确,齐菲赶紧收口,她至今都没将她与齐扬的真实关系,和亲爱的儿子说过。无论费岚希的规矩是怎样的,小涵的脑袋里,齐扬就是舅舅,不可能会变成父亲这样角色。她摸摸丁涵的头,问:“交女朋友了吗?听说法国的女孩子都很漂亮。”
    “小涵肯定没有。”蒋少同换了身休闲衣服,朝这边走过来,笑呵呵的说:“阿姨,真是好久不见了,您还记得我吗?”
    “少同?”齐菲笑着回答,招招手让他过来,能在到处都是外国人的地方,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齐菲深感不易。
    “阿姨好。”蒋少同学着丁涵的样子,也半蹲在齐菲身边,亲切的问候道:“阿姨还是这么年轻漂亮。”
    “哄我呢?”齐菲刚想说话,丁涵就站起来,将齐菲往大厅推去,蒋少同只好快步的跟上来,察觉到二人之间的敌视气氛,齐菲摸摸鼻子,问:“少同怎么来巴黎了?”
    “是路过。帮父亲办点事情,顺道过来……”蒋少同看向不发一言的丁涵,“顺道过来看看老同学。”
    “瞧你父亲把你教的,十三岁的孩子,怎么说话这么老成?”齐菲看到餐桌上的几个包装盒,问:“你还带过来这么多吃的?”
    “嗯,是的。都是在国内买的。”蒋少同走过去,将一个盒子打开,带着余温的土司面包看起来没什么特别,却包含一股眷恋的深意。
    “阿姨,你吃吃看?”蒋少同拿过去,解释道:“是离瀚海学院不远的那家面包店,老师傅亲自给做的。他说,那个叫丁涵的小男孩呢?怎么好久都没见着他?”蒋少同学着老师傅沙哑的嗓音,“你快去叫那个孩子过来,他往我门口一站,小姑娘就全来了。”
    “哈哈……”齐菲笑了笑,咬了一口面包,心情大好,说:“你以前还欺负过我们小涵呢?脱他裤子,不让他上厕所?”
    “妈妈!”丁涵泄气的坐到一边。
    “童年趣事拿出来分享,也没什么。”蒋少同的眼神顿时染上热烈的色彩,他继续和齐菲说着。丁涵不耐烦的站起来,拎着蒋少同的衣领,将他拽出门,嘭的一声关上门。
    “……宝宝,你和少同,是不是……”
    “别和我说这个人!!”丁涵刹住怒火,他突然弯下身子,双眼专注的盯着齐菲的眼睛,好像有很多话要说,关于那个叫齐扬的男人,也关于这个令他窒息的家庭,但不知从何说起,齐扬的脸快速的从他脑海中闪过。
    “……”齐菲放下面包,想去摸摸儿子的头,丁涵却像触电般山口,侧过头的丁涵深吸一口气,问:“你什么时候走?”
    低气压突然降临,齐菲被这样冷硬的线条吓到了,她还是小心的将手放到丁涵的头上,小心的说:“妈妈要在这里呆一段时间,你……我打扰你的生活了?是不是……”
    “没有……”丁涵坐下来,他拿起面包,胡乱的吃了几口,说:“……我刚才只是,心情不太好。”
    “妈妈知道哦,这个年纪的男孩,是会这样的,没关系,没关系。”齐菲后背冷汗层层,好像越来越神经衰弱,别人的态度一旦大牌一点,她就会像一只受惊的小鸟一样。齐扬现在和她说话,就和喂鸟一样,轻声细语,连骂人的话,当着她的面,也会说的行云流水。“喝果汁。”她将果汁推过去,丁涵看到她有点颤抖的手,问:“我吓到你了?……妈妈我……”
    说话的同时,他的手已经抚上齐菲的脸,带着温度的这张脸,他摩挲一会儿,说:“蒋少同的说的对,我的妈妈,还是这么年轻漂亮?”
    “你啊!……”齐菲皱皱眉,说:“真的没交女朋友吗?”情绪会起伏不定,可能是因为女孩子是不好把握的人吧。
    “没有……”丁涵说道,他拿开手,说:“天就快黑了……妈妈,今晚我想和你睡一起。”
    “……好吧。不过肚子有点饿?我们快点吃晚餐吧。”
    “既然这样,我就替整个飞扬制造谢谢您了。”齐扬与一位头花泛白的高官握过手之后,就从政务大楼走出去,苏秦看到他的神色,知道这次爆炸的事情,应该是掩盖过去了。整整八个小时,这个谈判恐怕只有齐扬能力顶所有争议。
    “……五个亿,政府要扩建地下铁。”齐扬扶住额头,“这群老家伙,根本就是借此敲诈。”
    “比之前好多了,之前是八个亿。”苏秦打开车门,就看到齐扬疲倦的靠在座椅上。
    “呵呵,真是好笑。我要千里迢迢的过来,给葛临擦屁股?……总算擦干净了,那天晚上,他和安桀,到底是谁喝多了?”
    “好像是葛临?”苏秦说。
    “好的,即日起,从他工资里扣除。”齐扬看到街道上的行人,说:“不知道……她在干什么……”
    “你说什么?”
    齐扬摇摇头,说:“不去酒店了,直接回洛杉矶,记住。那五个亿,不要一次付完,每个工程开始前再付。”
    “你对现在的政府很不满?”苏秦笑着向机场开去。
    “蒋永仁的贪婪,无人能及。……史无前例。”齐扬闭上眼睛,在到机场之前,获取一点点休憩。两年来,由于齐菲晚上睡得并不安稳,齐扬也会跟着失眠,加上各种生意场的事情,齐扬的脑子几乎没休息过。齐菲的状况好一点,他的食量就会累加,相反的,只要出现一点不适,他就连筷子都不想动。费岚希的不部分事务,已经全权交到了他的手上,在整个北欧到处跑的齐扬,常常在深夜的酒店里,给齐菲打电话,办公的时候,一定会把齐菲放在身边。
    夜色沉静无声,丁涵抱着母亲,双眼盯着她的侧脸,在带着些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