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气的被窝里,他想起来妈妈抱着他睡觉时的情景。丁涵早就意识到,他天生就是个缺乏认同感和安全感的人,而能给予他这些的,除了母亲之外,就再没找到第二个人。他曾在学习的间隙,坐在满是贵族小孩的教室里,想象着能和母亲一直在一起,可……某个夜晚,他看到了所有不该看到的事情,交缠在一起的两只腿,那些不该被听见的压抑喘息……
    “妈妈……”丁涵抱紧齐菲,换来的只是她轻微的低喃。
    “妈妈……”他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像个小丑,而齐扬,则操控着母亲和自己,他讨厌这种感觉,他希望能自由的拥抱母亲,就像现在一样。
    睡得迷迷糊糊的齐菲,感到脸上有些湿润的气息以及被舔舐的熟悉触感,她睁开眼睛,就看到了……
    “你怎么回来了?”齐菲坐起来,问:“宝宝呢?”
    “我叫他到隔壁的房间里睡觉,都已经是十二岁的男孩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要和妈妈睡呢?”他拉开被子,说:“你不该纵容他?”
    “……说那么严重干什么,我……好久都没见到宝宝了。”齐菲的抱怨的说。
    “他必须学会独立。”齐扬将齐菲的脸掰过来,吻住她的唇,然后鼻尖贴在一起,说:“小孩子不能娇惯。”
    “你还小的时候,我也娇惯你啊。”齐菲不以为意的笑了笑。
    “你的儿子不同,将来我手上的所有东西,都会交到他手上。我不能允许他有任何过分柔软的情绪。”
    “真像个严厉的父亲。”齐菲抱着他的头,揉乱了他的头发,张口咬在他的嘴上,说:“我要宝宝幸福,你能让他幸福吗?”
    齐扬想了一会儿,用力的点点头,手已经伸进她的睡衣里,说:“没有奖赏吗?这么多年来,我都把他当做是儿子一样,用心的培养?”
    “奖赏啊……”齐菲笑着合上被子,两个人在被窝下闹了一会儿,就关灯睡觉了。
    二 子与母
    丁涵坐在长长的餐桌前,侧耳就能听到楼上卧室里传来的细微声响,钟表指向早晨五点半,他现在被规定每天早晨五点起床,吃完早餐之后,趁着晨露滑落之前,会去附近的马场练马术,因为每年年底瓦伦堡家族内部,都会举行正式的马术比赛,男子十周岁之后必须参加,费岚希虽然是瓦伦堡的小分支,但随着齐扬在生意场上的游刃有余,家族史恐怕要从没落写到复兴。费岚希到丁涵这一代,左右就只有他一个人,上年的马术比赛,丁涵本来准备好参加,可同去的齐菲却把他拉了回来,他和一帮贵妇坐在看台前,端望着在场中驰骋的齐扬。那日喧嚣的马场上,他时刻能听到跨坐在黑马上的齐扬随意的笑声,马头高高扬起,比试结束之后,他远远的把一支橄榄抛向齐菲,那时母亲的笑容异常灿烂,于他,却是太过刺眼。
    瓷碟中的带血的牛排被切得嘎吱作响,女仆看到丁涵用力切割的双手,不禁提前退出餐厅,她刚走出去,就在门口看到了面色红润的齐扬,昨晚那张疲惫而焦急的冷脸,早已消失不见。女仆低下头,说:“老爷,早安。”蹩脚的中文,掠过齐扬的耳朵,他走进去,就看到,端坐在那里,安静的吃着早餐的丁涵。
    “早上好。”齐扬吩咐了一下,准备开饭。
    “早上好。”丁涵回答道,抬头看了看餐布上的花饰。
    “课业很重?”齐扬吃得是热乎乎的炒饭,从昨晚到现在,他终于能坐下来吃顿饱饭了。飞机到了洛杉矶的别墅,空荡的房间里,竟然找不到齐菲的身影,当时他吓坏了。
    “还好。”丁涵擦擦嘴,站起来,说:“您慢吃。”
    “……慢着。”齐扬转过头,看到丁涵洁白的衣领,低声说:“你妈妈昨天晚上和我商量,她希望能在巴黎半个月,你知道,洛杉矶那边才刚起步……”
    “……”丁涵的拳头握紧,从绷紧的西装裤拐角看的一清二楚,他看向那个拿牛奶过来的女仆,硬声问:“你希望我怎么说?”
    “你是学生,自然……有忙不完的课业。”齐扬坐好,继续吃饭。
    “……好。”丁涵推开门,就看到瑞德管家站在门口,笑着迎接他。
    “少爷,我们去跑马场吧。”察觉到清早那两道暗沉的浓眉,瑞德的笑容开始有点僵硬,小少爷的脾气,真是风云难测。
    【妈妈,要抱抱。】小涵蹲在水坑边,等了很久,才看到齐菲拎着一袋红苹果回来,他的小身子倏地跑过来。齐菲向后踉跄一下,稳稳的抱住他。小孩子的身体就是软软香香,婴儿沐浴露的松软味道。
    【宝宝乖乖哦,妈妈要做苹果派给你吃。】齐菲蹲下来,捏捏他的小脸。
    【嗯。】小涵笑得甜甜的,突然地震了,房子晃动起来,齐菲抓不住小涵,眼睁睁的看着,小涵掉进了裂缝的深渊。
    “宝宝,宝宝??宝宝……”齐菲坐起来,满头大汗,阳光从淡紫色的碎花窗帘照进来,她摸摸头,“幸好是做梦……没事……”
    门被齐扬轻轻打开,他看到齐菲失神的脸庞,轻声问:“怎么了?”
    “……没事。……做了个噩梦。”齐菲摆摆手,问:“吃过早饭了?”
    “现在已经十一点多了。”齐扬从后面抱住齐菲,将脸埋在她的后颈,说:“该吃中饭了,不饿吗?”
    “宝宝呢?”齐菲不耐烦的挣脱齐扬的怀抱,“今天是周日,他不用上学。”
    “早晨去学习马术,一会儿就回来。……怎么流这么多汗?”齐扬担心的问。
    “我……先去洗澡。”齐菲由齐扬抱着进入浴室,却没像平常那样由他乱来,命令他出去之后,一个人蹲在浴缸里,放缓梦境带来的干扰。魏医生称这种畏缩的状态为后遗症,当时脑部的肿瘤切除之后,齐菲一度在听到任何声音时,都表现出不同程度的恐慌。心理承受能力连婴儿都不如。视力恢复后,她就好了很多,但只有齐扬知道,她目前是真正的胆小如鼠。
    齐扬站在浴室门口,过了三十分钟,敲门道:“菲,我要进来了。”
    “嗯。”齐菲从水里冒出来,大声应道。
    穿好衣服就下了楼,齐菲半干的长发上,还冒着丝丝热气,她坐在餐桌前,并没有看到儿子,不安的预感在蔓延,她问:“宝宝呢?”
    “你的儿子长得人高马大,不会丢了的。”齐扬失笑的揉揉她的头发,说:“乖,吃饭吧。”
    “我要等他回来一起吃。”齐菲坚持道。
    “你可从来不会为我饿肚子……”齐扬看向门口,瑞德管家神色匆匆的赶过来,苍老的声音有点颤抖,说:“我的天啊,小少爷从马上摔下来了,在住院。是瑞德失职了。”
    “什么!!”齐菲重重的喘了一口气,说:“我就知道,宝宝一定出事了,齐扬,我要马上去看他,他一定伤得不轻?他还那么小,你为什么让他去做那么危险的事情?为什么要骑马?现在走到哪儿不都有车吗?马多危险?”
    “菲……”齐扬眸子一暗,他指着女仆端过来的中式饭菜,说:“想去看小涵的话,就吃完,吃完我会立刻带你去。”
    “齐扬?!我……”触及到他微怒的双眼,齐菲拿起筷子,很快的开始扒饭。
    “我吃饱了……”齐菲胡乱的擦擦嘴,齐扬好笑的看着她沾上米粒的头发,说:“对我,你从来也不会这么积极。”
    “他是我儿子!!”齐菲没好气的说:“你不会懂的。你又没生过小孩?”
    “好啊,等你身体好点,我们生一个。反正我也养得起,七八个也没问题。”齐扬无赖的说着,一边抱起齐菲,向车边走去。
    “谁要和你生小孩?为什么让我生,有本事你自己生?哼!快点啦,慢悠悠的,又不是拍广告。”在齐菲的吵嚷中,齐扬给她扣好安全带,笑着对前面的瑞德说:“开车。”
    关于生小孩的事情,他们已经争吵过很多次了,反反复复都是那几个观点,而齐菲现在完全是抓着让齐扬生小孩的这个观点不放,往往都是在齐扬不明意味的笑声中,结束不怎么有见地的谈话。齐扬是乐此不疲的,他非常希望能和齐菲生个孩子,不过,如果会让这个女人有生命危险,他,咬牙坚决否定。车子开到了一家医院门口,巨大的圆形院落里,摆放着十几盆郁金香。
    “就是这里。”瑞德下来开门,齐扬把轮椅放好,就小心的把齐菲抱出来。
    “嘶……骨折了。摔得不轻呐,您骑马的时候,似乎,并不专心。”医生笑着对眼前的丁涵说。
    “……总会有摔倒的时候。”丁涵耸耸肩,看到向这边走过来的那两个身影,笑道:“这下我和妈妈一样了,得坐在轮椅上,去巴黎的街道上。”
    “您的心态真好。”医生检查完毕,看了看那个石膏腿。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丁涵推着轮子,走到门口,迎接一脸担忧的母亲,忽略掉后面那张脸,和那双手,丁涵的心情是无法言语的好极了。
    “宝宝怎么了?腿没问题吧?”齐菲抱着丁涵的脸,看到左脸颊的刮伤,小心的吹了吹,说:“以后不骑马了,有什么意思?多危险,买车,我们买车,妈妈有信用卡哦,里面有好多钱。”
    丁涵靠在母亲的怀里,看了一眼无话的齐扬,说:“费岚希家族的男孩都要会骑马的,舅舅骑马就很棒,宝宝要像舅舅一样。”
    “像舅舅一样有什么好的?忙得团团转?”齐菲斜了一眼齐扬,摸摸那个石膏腿,问:“医生说什么时候能好?”
    “……好像要半个月。”丁涵回答道,把齐扬危险森冷的视线抛到一边。
    “这么久,一定摔得很重。还疼不疼啊?”
    “不疼。”丁涵肯定的说。
    “不过是骨折而已,小孩子很快就能好的。你不用太担心。”齐扬将齐菲推过来,说:“早晨街道埃里森夫人的电话,明晚有个小晚宴,是一些家族内部成员的……小聚会,我们必须参加。”
    “我要照顾宝宝。不要去聚会。”齐菲听到聚会这种事情,就自动头疼起来,在洛杉矶的时候,对于party,她基本全数拒绝,她讨厌那种场合,每一次,都想到蜚声馆慈善晚宴的事情。
    “埃里森夫人说了,必须得参加。大家都还没见过你,以前你身子弱,现在也是时候……”
    “妈妈坐在轮椅上,行动不便。”丁涵说。
    “有我在。”齐扬回答道。
    “是很重要的?”齐菲问道。
    齐扬点点头,肯定的说:“这是当然的,以往你推托,我都能允许,这次不成。”
    齐菲看向湛蓝的天空,说:“好吧,去.……那宝宝怎么办?”
    “……”齐扬的嘴角向上微微翘了一下,不动声色的建议道:“摔断了腿,可不能到处乱走,应该在家里好好休息。何况,那是大人的聚会,小孩子不必出席。”
    “……”丁涵皱皱眉,觉得自己下好的一盘棋,齐扬一落子,他便失了半座城池,不禁有点牙痒痒。
    傍晚的时候,湖边刮过了一阵冷风,几只肥鸭子淋得浑身湿透,纷纷你推我桑的进了白色的鸭笼。暮色暗合,冷风幻化成一滴滴雨水,悉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