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恢复容貌,否则只怕,天意难违。若然他日,云家果真出事,为父定会力保青鸾,而你,也要竭力护着妹妹一生平安。”
青鸾听到此处,忽然隐隐觉得胆寒。究竟当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还是她的人生不过暗合了那所谓的预言?
她忽然想起自己很久以前求的那支姻缘签,开头两句是“为因揖盗把门开,人自任情遂惹灾”。那时候她只知这支是下下签,却并未深谙其中的意思。如今再仔细回味,原来果然字字句句说的都是真。
是她开门揖盗,是她纵情恣意,才终于引致了今日的后果。
许久之后,净虚方才再度开口,声音很低:“是花无暇?”
青鸾身子蓦地就僵住了,许久,方才轻轻点了点头。末了,忍不住看着净虚笑起来:“哥哥,你说,这世上还有比我更愚笨的人吗?”
“不是你的错。”净虚缓缓抚上青鸾微湿的眼眶,“从来都不是你的错。”
青鸾靠进他怀中,静默了一阵,方才道:“不要紧了。如今只要有哥哥在身边,念念能够平安的长大,别的一切,对我来说都不重要。可是哥哥,你有没有想过,你跟不离姐姐该怎么办?”
净虚沉默了片刻,方才道:“她的事,从来与我无关。”
“不离姐姐为你蹉跎了那么多年,与她父皇闹别扭,把我当成亲妹妹一般照顾,甚至把红豆都派来保护我,哥哥以为,不离姐姐是为了谁?”
净虚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这些不着边际的事情,你便不要多想了。”
青鸾顿了顿,终于没有继续说下去。
在这宫中住了几日,青鸾便将东璃皇室的成员一一都见过,同时隐隐察觉出,这东璃果然是雄心勃勃,一心要扩大自己的疆域与国土。
净虚既在此地被尊为国师,青鸾的身份自然便是国师之妹,平日所见之人无不敬畏。而皇甫成悦的身份自然不会给众人知晓,他对外只道自己名唤沈离,是个普通的富家公子。
这一日,净虚同东璃大皇子白逢春一起去了校场,青鸾坐在所住园子的庭院里喝茶,始终眉头紧蹙。
皇甫成悦不知从哪里走出来,径直坐到了她旁边,慵懒的眯起眼睛晒太阳。
“你说,如果东璃真的大举侵犯,西越会不会派出铁骑镇/压?”青鸾没有与他客气,开门见山的问道。
皇甫成悦淡淡勾了勾嘴角:“莫说西越,即便你我身在此地,也不敢相信今时今日的东璃竟然有如此强盛的兵马和野心,而西越更不会知道如今东璃有令兄这样一位国师。再加上西越如今内政颇有些混乱,只怕仍旧以为东璃只不过是小打小闹,大约要等到东璃真的掀起风浪,才会引起重视吧。”
青鸾微微有些错愕:“西越内政怎么会混乱?皇上不是将朝廷治理得井井有条吗?”
“那是表象而已。内里的争斗,你大约比我清楚。”皇甫成悦冷笑了一声,“尤其是如今花无忧封了太子,别的皇子也一一封了王,这争斗,只怕会愈演愈烈。”
“是吗。”青鸾淡淡应了一声,捧着茶杯凝视着远方。
两人兀自沉默,心儿却突然从外面跑了回来,高兴的挥舞着手中的信封:“姑娘,公主给你来信了。”
青鸾忙的站起身来,从心儿手里接过信,匆匆打开来,却蓦地愣住了。
信上只有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得卿近况,吾心安矣。”
缓缓将信又放回信封,青鸾难掩失落:“我本来以为,她也许会来这里走一遭。如今看来,只怕她真的已经死心了。”
皇甫成悦缓缓坐直了身子:“如此看来,我也该回去了。”
“你要走了?”青鸾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不由得反问了一句。
皇甫成悦尚未回答,忽然便听后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沈公子要走了?”
白遇夏缓步上前,微笑看着皇甫成悦。
“是啊。”皇甫成悦站起身来,道,“离家多日,也是时候回去了。”
“真是可惜啊,不能再多留几日么?”白遇夏目光之中隐隐有一丝恋恋不舍的情绪流露。
青鸾偷偷的掐住了自己藏在袖口中的手,迫使自己没有笑出来。
皇甫成悦却仿佛察觉得到,回头瞪了她一眼,才道:“东璃是个好地方,只不过家中父母催促,实在是不敢久留。”皇甫成悦说完,又淡淡拱了拱手,转身朝自己住的地方走去。
剩下青鸾和白遇夏二人,白遇夏的目光便变得哀怨起来,青鸾忙不迭的低下了头。
自从她亮明了女儿身,白遇夏每每看她的目光便总是如此,仿佛是在逼她将当日那个少年郎还给他。
青鸾兀自低了头喝茶,良久,白遇夏终于拖着哀怨的脚步离开,青鸾忙的起身去找皇甫成悦。
皇甫成悦正沉着脸坐在屋中,心儿正忙着收拾行李,见青鸾出现在门口,忙的对青鸾使了个眼色。青鸾跨进房门:“你果真如此急着要走?”
“不然还要等什么?”皇甫成悦冷冷瞥了她一眼。
青鸾顿了顿,无可奈何的笑了:“既然如此,我唯有祝你一路顺风了。还有,多谢你。”
皇甫成悦忽然道:“心儿,你先出去。”
心儿一怔,看了青鸾一眼,还是低头走了出去。
皇甫成悦这才站起身来,缓缓逼近青鸾。青鸾一惊,连连后退,直至抵到关着的门背上,退无可退,方才迎上他的视线,眼中带着质疑。
皇甫成悦伸出手来,撑在她脑后的门背上,声音低醇:“你能拿什么多谢我?”
青鸾微微一怔,只记得从前他似乎也问过自己这个问题,那时候她是怎么回答的?青鸾记不清了,可是回想起来,皇甫成悦虽然从未对她说过一句客气话,然而却的确一直都在帮她,而青鸾却只能说多谢。这人什么都不缺,除了那高高在上的位置他不可触碰,几乎也算得上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青鸾实在不知自己能怎么还能怎么多谢他,猜想他也不过是一时兴起问问,所以索性道:“我哥哥如今被尊为国师,想来应该不缺什么东西。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你要什么?”
皇甫成悦沉默了片刻,忽然又冷笑了一声:“云青鸾,你真是俗气。”
“人生在世,哪个不是俗人一个?”青鸾反唇相讥。
皇甫成悦又顿了顿,方才道:“是啊,我也不过是因为对你这张脸好奇,所以才随了你这一路。如今,这张脸我也看够了。所以,你其实不必讲多谢,我不是为你,只是为了这张面皮。”
青鸾忍不住又怔了怔,心底转过许多思量,到底还是笑了:“那我把这张脸撕下来给你,好不好?”
皇甫成悦缓缓收回了手,笑道:“你自己留着吧,本王不稀罕。”
他转过身,青鸾悄无声息的松了口气。
正文 药丸
皇甫成悦离开那日,青鸾刻意没有去送他,在庭院中呆呆的坐了一个下午,方起身来到小厨房内准备晚上的菜肴。
她并没有什么厨艺,唯一学着做菜就只有在小渔村那段时间,只可惜仍旧没学到什么,勉强能将生蔬做熟罢了。
因净虚仍然只是吃素,青鸾便只是简简单单煮了几个菜,又等了没多久,净虚便回来了。
想来桌上的几道菜卖相的确不怎么样,净虚一看便笑了:“你做的?”
青鸾倒是半点尴尬都没有:“是啊,你可一定要吃完这些菜。”
净虚点头笑道:“好。”
两个人各自捧了碗吃东西。青鸾吃第一口便发现自己的厨艺果真是没长进,又咸了。她连忙扒了两口饭,才抬起头来看净虚,发现他的眉头微微皱了那么一瞬间,便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好吃吗?”青鸾明知故问。
净虚咽下嘴里的东西,又喝了一口水,方才道:“还行。”
“你嘴巴太刁了。”青鸾放下筷子道,“曾经有一个人说我煮的菜很香。”
净虚忍不住笑出声来:“是么?”
“他还将我做的东西都吃光了。”青鸾又道。
净虚沉吟了片刻,默默地又开始夹菜放进自己碗中。
如此青鸾便笑了:“可那人不会说话,大概是没有味觉吧,否则,哪有人会说这样的饭菜香!”
净虚无奈的看了她一眼,低下头继续吃东西,虽然到最后仍旧没吃完所有的菜,不过青鸾也满意了。
用过晚饭,青鸾拖了净虚在庭院中散步:“哥哥,东璃什么时候会发兵?”
净虚沉默了片刻,才道:“大概半个月后吧。”
“所有的战略,都是由你制定吗?”
“嗯。”
青鸾绕到他身前,倒退着往前走:“哥哥,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真的一路赢下去,很可能有一日,北漠会发兵支援西越。”
“那又如何?”
“不离姐姐,一定会很难过的。”青鸾见净虚的神情瞬间凝了凝,微微一笑,“不过不要紧,反正她最难过的日子已经过了。你知道吗,我来这里之前给她写了一封信,我原本以为她也许会来这里,没想到她却只回了我八个字——得卿近况,吾心安矣。我想,她现在已经放开了吧。”
净虚盯着她:“那你呢?”
“我?”青鸾故作讶异,却笑得更加欢畅,“我不是好得很么?”
净虚停住了脚步,青鸾也停了下来。
两个人面面相觑,净虚缓缓伸出手来,抚了抚青鸾的头:“我希望看见你哭时哭,笑时笑。虽然有时候对世间大多数人来说,活得真实是一件很艰难的事,但我希望,你是那小部分之人。”
“哥哥自己都做不到活得真实,为什么要对我寄予这样的厚望?”青鸾偏头笑起来,片刻后,又挽了净虚的手臂,“不过哥哥放心,只要有你在,我就是活得开心的那部分。所以,他日东璃出兵之时,哥哥要将我带在身边,否则——”
青鸾没有说下去,净虚沉吟了片刻,依旧揉了揉她的头:“自然要将你带在身边。放你一个人在这里,我如何放心得下?”
半个月后,东璃果然如期发兵。
青鸾起了个大早,作男装打扮,又将脸微微涂黑了一层,对镜打量了一番,刚要转身,便听见门口传来净虚的声音:“收拾妥当了吗?”
“就来。”青鸾应了一声,又着急的从包袱中取出一个扁盒,打开来,里面是十来颗黑色的药丸。青鸾数了数,方才取出一颗,放进了自己口中,和水服下,又将药丸收拾好,重新塞进包袱里,背在肩上出了门。
白遇夏见到青鸾的那一刻便怔住了,片刻之后回过神来,又是那副哀怨的神情。
本就生得俊秀的人,再加上这样的神情,立刻就显得萎靡不振起来。
青鸾忍不住觉得好笑,却也不敢多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