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收起手中的书卷,走到我身边,把我从椅子上牵起来道:“走罢。”
    “走去哪儿?”
    “去为我洗手作羹汤,我饿了。”
    呀?这位将军怎么说饿就饿?
    我望着锅碗瓢盆灶心中一阵虚,鉴于宝儿和阿刀的强悍厨艺,我从未下过厨,唯一做过的食物是与宝儿偷农家的地瓜烤来吃。于是我与范天涵商量:“想必你甚山珍海味都吃过,不如我带你吃点别出心裁的?”
    范天涵道:“什么别出心裁的?”
    “烤地瓜。”我生怕他嫌弃,又道:“想象一下,那焦黑的表皮下,香喷喷黄灿灿的地瓜肉,咬一口,唇齿留香,人间美味啊。”
    他摇头道:“可惜这里没有地瓜这一食材,不如夫人就将就着这些鸡鸭牛肉的给我做一顿便饭罢?”
    我环视一周厨房,果然没有地瓜,于是只得老实交代:“我厨艺不精。”
    “我不挑食。”他笑答。
    我隐隐觉得他在取笑我,便气恼道:“我挑食。总不成我做了给你吃,我不吃吧。”
    他松开牵着我的手,道:“夫人气呼呼的样子真是让人心旷神怡呀。”
    我磨着牙在脑海中描绘揍他的场面。
    他伸手拂开我额前的发,道:“夫人莫恼,我来为你洗手作羹汤。”
    范天涵优雅地卷起袖子,生火,跺菜……动作熟练,想是他在野外生活久了,生活学会自理了。
    我倚着门看他张罗,他的动作行云流水,不像在做饭,倒像在练习什么绝世武功,总之就一举手一投足都散发着大侠的气概。
    哎,他如此多才多艺,让我情何以堪呀情何以堪。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他搅动勺子的姿势依然英姿飒爽;两盏茶的时间过去,他切菜的场景依旧刀光剑影……
    这期间厨子探头看了几次,小声问我道,“夫人,将军这是在做什么?”
    我言,“钻研绝世武功。”
    他点点头走远了。
    又过一盏茶的时间,我站着实在有点累,便在门槛上坐下,厨子又来了,他蹲于我面前与我对视,“夫人,将军这功夫还要钻研多久,这府里上上下下数百口人等我开饭。”
    我沉吟了一下,道:“传我话下去,今日府上不开饭。”
    厨子大惊失色:“夫人,这是为甚?”
    我正色道:“正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劳其筋骨,饿其体肤,饿到其体无完肤。近日来将军察觉到退敌后军中弟兄有点骄躁,决心好好整顿一下军纪,这整顿的第一步便是让他们体验一下老百姓饥饿的滋味。”
    厨子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道:“将军果然是为国为民的好将军。”
    我点头称是。
    厨子走了两步,想到什么似的又返回来蹲于面前:“夫人之前不是说将军在钻研绝世武功?怎么又成整顿军纪了?”
    我啧了一声,恨铁不成钢道:“你怎么还不明白,将军日理万机,为了节约时间,他只好一边钻研武功一边整顿军纪,这叫一石二鸟一箭双雕,明白不?”
    厨子受教地点头,道:“将军实在是太伟大了,我会好好的把将军的精神传达下去的。”
    我重重点头,“去罢。”
    我望着厨子高昂阔步地离去,心里万分欣慰。
    再过半盏茶时间,在我真的快饿到体无完肤前,范天涵端了一碗粥到我面前,拍拍我的头道:“清浅,来喝粥。”
    我虚弱地接过粥,闻了一闻,嗯,暂无异味。
    望着范天涵一脸期待又怕受伤害的样子,我硬着头皮吞了一口粥。
    他盯着我道:“如何?”
    魔鬼的血液,地狱的岩浆。我上辈子一定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无恶不作才沦落到要吃这种粥。
    我知道基于教养我应该安慰他,但是我又怕他下次再煮给我吃,于是我含着泪摇头,把碗递给他,让他自己品尝一下人生的酸甜苦辣咸。
    范天涵喝了一口,很平静地牵起我的手,道:“清浅,我们去偷地瓜罢。”
    我觉得,作为将军和将军夫人,我们应该不拿百姓一针一线,是故在被我们挖出地瓜的那个坑里埋了点碎银子,至于银子能不能被挖出来,就听天由命了。
    我们在林子里烤地瓜,风吹得火苗摇摇晃晃。
    地瓜烤出来很香,范天涵吃得很认真,嘴角脸颊还染了几抹黑,我突然觉得心下一阵柔软,道:“我会学着下厨。”
    他抬头望我,蕴了笑的眼,灿若星辰。
    作者有话要说:我有笑眼控……
    但是不喜欢狐狸眼……
    抓虫,别揍我。
    鱼水
    今儿用过午膳后,我收到了宝儿的家书,她在信中道萧子云失踪了,还道依她猜测,萧子云该是练功走火入魔,变成了不男不女的魔人。她的猜测毫无根据,纯粹只是因为她厌恶萧子云,趁机诅咒一下她。她还道十分想念我,问我何时是归期,她道柳季东已跟我爹提亲,爹也弄不清楚宝儿的婚事应该由他做主,由我做主还是有范天涵做主,便拖着了,她道她最近望着柳季东心里常常想着想把他的衣服剥掉,问我这是否有甚毛病。末尾她还问我道,她若霸王硬上弓会不会太不矜持。
    我努力平静,抖着手收起信件,随着姜溱蹲在庭院里看那些古怪的药材。
    近日来范天涵密集地在练兵,据说是为了一举攻下最后一个叛乱的白蒙族。我一听到打战就想起范天涵胸口的那个铜钱大小的疤,很是胆颤。于是就每日和与世无争的姜大夫胡混一起。自从上次被她的水仙子震撼了那么一回,我以为人生已经无所畏惧,便常常自甘堕落地与她一起研究各种古怪的药材。但是我还是日日都被她所震撼,像昨日的“紫车河”,又名“佛袈裟”,乃人胞(胎盘)所制,主治妇女骨蒸劳损;今日的“人龙”,乃蛔虫所制,主治风眼。据她所言,她现儿晒的“人龙”乃人龙中的极品,龙中之龙,该人龙乃小儿口中吐出之虫,药性极寒,可治小儿赤眼和一切冷瘘。
    姜溱见我蹲下来,问我道:“姐姐,你可曾与将军行过周公之礼?”
    我一个没蹲稳,差点把脑袋栽入那群人龙中去。
    我咳了一声道:“呃,行过的。”
    姜溱点点头,又问道:“我昨日看书册子,道行周公之礼犹如鱼之于水般的欢畅,我很是困惑,这鱼水之欢究竟是个怎么欢畅法?”
    我胃一阵抽筋,半响才道:“姜溱,你是否有个失散多年的妹妹?”
    “姐姐何出此言?”她一脸疑惑。
    我揉着胃道:“我家里有个小丫鬟,性子与你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语不惊人死不休。
    姜溱恍然大悟的样子,摇头道:“我也不晓得有没有,我是师傅在山里捡到的,你尚未说与我知道鱼水之欢是个怎样的欢畅法?”
    我忒无力,大抵捡来的孩子都如此不耻下问,这个故事警戒我们,切莫随处捡孩子。
    面对如此好学的学生,我自知无为人师表之才,只得落荒而逃。
    我逃进了厨房,近来我在与厨子学做菜,成效卓然,昨日差点火烧厨房。
    厨子见我进来,放下手中的勺子,抖着声音道:“夫、夫人,这这昨日你已烧了府里这三日内的食材,战争粮草紧张,能否、能否请夫人明日再来?”
    我对他的态度甚不满,于是道:“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我生待明日,万事成蹉跎。”
    厨子挠挠脑袋道:“那么夫人今日依然想学?”
    我认真规劝道:“非也,我赞你为明日打算很有远见。你要多读点书,我走了,你好好做饭。”
    我飘然走了,只听得他在身后喃喃自语道:我得多读点书。
    我闲着无趣便在府里到处乱逛,绕着绕着就绕到了温泉入口,我之前写的“将军夫人在内洗衣服……”还依稀可见,我便用脚抹去了。
    虽说我并不想洗温泉,但我还是进去了,脱了鞋袜坐在池边泡脚。
    日头已经西斜,水面上铺上了斜阳,我脚一踢水,夕阳便荡了开去。水声溅溅,我忽地想起那日与范天涵在此处……鱼水之欢呀,心肝一个猛跳,我忙缩起脚穿好鞋袜,逃出温泉池,临走前又回头望了一眼,真是:一道斜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可怜九月初三夜,阿弥陀佛,色即是空。
    路过庭院时,我见着萧副将与姜溱正在谈天,便偷偷凑了过去,只听得萧副将通红着脸结结巴巴道,“我……我也不甚明了。”
    我大抵猜到姜溱正在问他什么,赶紧小碎步溜,在走廊拐弯处砰一下撞到人,抬头一看,竟是范天涵,便埋怨道:“你无事跑来撞我作甚?”
    他扶着我肩道:“你鬼鬼祟祟欲去哪儿?”
    我一时忘了自己在鬼祟什么,只得坦白道:“你一撞,我也忘了。”
    他十分无奈的样子,道:“听言你今日收到家书了,家中一切可好?”
    我回想了一下宝儿的家书,道:“哦,据说萧子云失踪了。”
    范天涵闻言并未露出吃惊的样子,只道:“那甚好,我也不放心她在我爹娘身边。”
    我问道:“你认为她去了哪儿?”
    他道:“大概与你师傅大师兄行走江湖去了,怎么?你艳羡?”
    啧,这酸溜的倒霉孩子。
    不过既然他提到师傅了,我倒想问上一问,便道:“我苦于一直无机会与你说,师傅讲与我听的故事与你的故事有所出入。”
    他挑眉笑道:“苦于无机会?”
    我对范天涵总是不抓住重点的行为很恼怒,顿足道:“我忘了,行了吧?重点是故事有所出入!”
    “是是是,夫人莫恼。”他笑着凑近我的脸道,“有甚出入?”
    我不喜他如此靠近,讲话气息都喷到我脸上,这样我会心猿意马,会开始想象他午膳吃了些啥,于是我推开他的脸道:“我师傅道萧子云他娘不是他杀的,而且她养父也不是为了救你而死的,他还试图用你来挡师傅的剑。”
    范天涵耸耸肩道:“彼时我尚小,实在不复记得。”
    我道:“彼时我不在场,故也不知道。”
    范天涵道:“贫嘴。”
    我只得道:“那你们的恩怨能否放下?你也是从鬼门关走了一趟的人了,还有甚放不下的呢?”<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