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你妈这十几年精神失常,却还惦记著康景的生意……承颀,我知道你怨我和你妈没有好好待在你身边,但是那也是因为你姐姐的事情。现在我们也没多少年好活了,你就不能让我们放点心?”
    承颀听他说到後来,脸色已经大变,飞快转身,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抱住书歌,把他抱在怀里,期望能挡住声音。
    却哪里挡得住。书歌脸上瞬间半丝血色皆无,白得发惨。等到康万荣话语完了,他用极轻微也极清楚的声音问:“你的母亲,她……精神失常?因为你姐姐?”
    “书歌……”承颀见他目光涣散,显然都已经失神,忍不住心惊,把他抱起。书歌很安静,一点都不反抗,只是看著他,等他回答。
    承颀却又怎麽能说。迟疑之间,康万荣忽然叫出来:“书歌?难道他是那个小孩?”
    承颀感觉到书歌在怀里剧烈颤抖了下,低头看他,见他把唇咬得都出了血,心中大痛。抬头又见康万荣走近前几步,连忙抱著书歌後退,双目和康万荣的相对:“爸,你已经逼死他父母了,还要逼死他吗?”
    “我、我当初并不是真的要逼死人……”康万荣开口解释,承颀盯著他,缓缓後退:“爸,这些事情以後再说,现在书歌状况不太好,如果你不想逼死他顺便逼死我,就先回去……”
    说完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向休息室,进去之後马上把门反锁,然後走到床边,把书歌放下。
    十七
    “书歌你不要这样,你那时候还小,不是你的错……”
    承颀把书歌放在床上,迟疑了一下,自己也上去,坐在他身边。书歌仍然是紧紧咬著唇,目光茫然看向前方,脸色惨白。
    承颀知道他心结很深,只是自己没有什麽立场来劝慰他,但又不能放他一个人。如果没有泄露资料这件事,他还可以叫何千楚来照顾他,现在却也不行。
    手伸出,然後迟疑著,怕会引起书歌更大的反应,却又不能任他颤抖下去。承颀想了想,上次抱书歌,他并没有太严重的排斥,应该还好吧……
    於是侧过身抱他,唇在他脖颈间游移,用几乎可以催眠的声音小声说:“那是一场意外,书歌,那只是意外……”
    “可是她死了……”
    书歌忽然低声说,声音带著些嘶哑,没什麽语气,只是陈述。
    “我本来以为我只害死了三个人,原来还害一个人……”疯了二字在他口中,却吐不出来。书歌眼底都泛起红色,承颀侧抱著他,抓住他手腕,觉得手上有些湿润。他一惊,连忙抓起书歌的手,却见他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已经流出血来。
    承颀见他这样,急得眼睛都绿了,试著分开他手掌,但是书歌握得紧,他又不敢用力,一时也没有办法。口中不停说:“书歌,那不是你的错,你不要这麽想……”
    “是我的错,我为什麽要恶作剧,为什麽被淹死的不是我?”书歌将拳头握得更紧,眼神只是混乱,“我为什麽没有救上来她?我分明是会游泳的……为什麽死的不是我?”
    “如果不是我,她不会死,我爸妈也不会死……你妈妈也不会失常,你父亲大概也不会那麽痛苦,你也不会那麽孤单……”书歌只是喃喃,木然看著承颀,“为什麽只有我好好地活著呢?最该死的人是我,为什麽我还活著?”
    承颀听著,只觉惊心。他紧紧抱著书歌,知道若是这一刻放手,也许书歌真的会被内疚压垮,干脆自毁:“你不要这麽想……你父母都去世了,我、我又那麽对你,你已经偿还得过多了,为什麽还要这麽想……要死也该是我去死,我原本不知道我爸做了什麽,还那麽逼你……”
    “你做得很对。”书歌说,竟然露出一个笑容来,只是连笑都有些茫然,“只有我活著,是因为如果死了,就不能感觉到这麽多痛苦……我害了那麽多人,只要我死实在太便宜了……就应该活著,然後无尽地痛苦下去……”
    他说著,笑著,抬眼看著天花板:“整夜整夜的无法入睡,不管做什麽,都会想起曾经被人那麽关心过爱过,然後对自己的憎恨就多了一分……做错事就应该受到报应,可我为什麽还忘不掉那些幸福呢?後来想明白了,记得那些幸福,是为了让自己更痛苦……”
    承颀已经无法言语,他把头埋在书歌发间,怎样也控制不住眼泪。
    从来没有一刻,他恨自己恨到这种程度。恨不得杀了自己,恨不得自己从来没出生过。
    但他竟然只能抱著书歌,听他低声地说著。
    “我杀了人,而我竟然可以全忘掉……爸妈打那个电话的时候我如果能想起,也许从楼上跳下去的就是我了吧……难怪没有人愿意收养我,杀过人的小孩……”书歌说,手不觉松开,马上被承颀死死握住,再不让他手合拢。书歌无意识地用力,在承颀手背上划下几条血痕,“所有人都痛苦,只有罪魁祸首忘记了一切,过著没有罪恶感的生活……”
    然後是足以淹没理智的幸福,太美妙的梦境,让习惯了寂寞的他义无反顾地陷入。一直以来都太孤单而又太害怕孤单,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坚强活著,身边的同龄人大多生活顺遂,有谁能体谅他而明白他?所以当承颀对他示好的时候,他没有抗拒。
    ──因为这个人,虽然在人群中开心地笑著,可是他其实很孤单。他身上露出来的,一样是寂寞的味道。
    所以相爱了,像是只能靠著彼此取暖互相舔舐疗伤的小动物一样,相互陪伴就不孤单。於是越来越深的爱恋,於是被无微不至的照顾。
    无微不至到,一旦失去对方的怀抱,就觉得身体好冷的程度。
    接下来就是全盘崩溃,本来就并不是怀著多大热情活著的人,一连串失去了所有活著的目标,面对的又是严酷现实。
    如果不是在濒死的时候,找回了失去的记忆,也许还会寻死吧。没有意义的事情,书歌向来不会去做,哪怕是活著。
    活下来,是为了承受痛苦。所以从不曾尝试忘了他,从不曾尝试爱上别人,相反的,经常会想起他的温柔,然後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你应得的,尝过那样的幸福,再坠入现在这境地,是对你的惩罚。
    脖颈间湿了一片,是承颀在流泪,但书歌早已经流不出泪来。他只是觉得难受,像是有什麽冲上喉间,想吐又吐不出。
    “要是那时候,我能救上来她就好了……不然的话,我也死了就好……”书歌低语,脸上没有半点生机。
    “书歌!”承颀听他一遍一遍说“死”,忽然大喊出来,翻身压在他身上,视线和他相接,“不要说什麽死啊活啊的话,你想想如果你父母听到,会多难过!”
    “他们已经死了。”书歌和他视线相对,眼底只是一潭死水,“为了我,他们已经……死了……”
    “他们是为你而死,但绝对不是为了让你痛苦才去死的!”承颀抓住他衣领,大声喊,“他们为了什麽?只是为了让你好好活著你知道吗?他们宁可破产宁可拿命来偿,也不要你承担债务不要你受太多苦,你明白吗?”
    “我……宁可他们活著,我们一家背上所有债务,辛苦地还债,也不要自己一个人……”书歌看著他的眼,忽然喊出来,“就算死,也一家人去死,为什麽他们要背负我的错误,而把我自己留在这世界上……”
    “书歌……我很庆幸活下来的是你……”承颀半跪在他身上,身体向前探,头搭在他肩上,“就算对不起姐姐,我也要说我很庆幸,活下来的是你……哪怕你觉得对不起你父母,就算你愧疚,我还是这麽认为……”
    “我是个很自私的人,而且狠毒。我做过那样的事情,已经没有资格再说爱你,更没有资格和你在一起。也许你不会相信我,但是……我宁可自己死去,也要你好好活著……”承颀轻声在书歌耳边说,“我尚且有这样的念头,你父母爱你比我还深,又怎麽会舍得你?”
    “就算,不能看到你的笑,不能守在你身边度过每一天,哪怕再也见不到你……”承颀声音低下去,渐渐几乎听不清,“可是知道你会活下去,知道你会快乐开心,知道你能安然……就算死,又有什麽可怕……”
    能感觉到苦的,都是活著的人。
    承颀曾经想过,怎样才算是报复。
    让一个人从天堂跌到地狱。
    或者,让一个人一抬脚就可以迈入天堂,可是身体永远只能在地狱。
    得到再失去。和求之而不得。
    我要用尽一生让你快乐。但是我,不会再得到你。
    这是我能想出来的,对我的,最痛苦的惩罚。
    “所以不要说你应该死去,你父母不会希望他们的命换来的,是你的痛苦……”承颀说,然後迟疑片刻,继续,“我那不会游泳的姐姐,她当初也许太冲动,甚至是勇敢得有些愚蠢,可是她确实是想救你,哪怕自己有危险。”
    “你背负这三个人的人生,书歌,你要好好活著,快乐活著,珍惜你自己……”承颀抬起头来,一双眼被水冲过,有著奇异的光亮,“否则,就是死去的人,也会不安心的。”
    “我……”书歌开口,似是要反驳。承颀伸手,从他发间穿过,将他头抬起。然後闭上眼,吻上他的唇。
    分他的神,不要让他胡思乱想。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让书歌先平静下来,不然越想越极端,书歌那性子,肯定会走到死角上去。
    拼命施展吻技。两人在一起两年半,对彼此的身体都熟悉得很,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也能激发身体的感觉,竟然都是情动。
    承颀沈醉著,直到书歌呼吸不畅,推了推他他才醒过神来,然後暗叫糟糕。
    欲望已经生出,在这种情况下居然也能泛滥,硬到承颀想欺骗自己说书歌没察觉都不行。他不由暗暗骂自己,居然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生出歪念头来,简直是无耻到了极点。
    但是身体的本能反应,又怎是他能阻止的。越是让自己平静,越是忍受不住。尤其身下的书歌也有反应,大概是刚刚情绪太激动,此刻书歌脸色绯红,在承颀看来,自然是格外动人。
    不行,再这麽下去就麻烦了!承颀一咬牙,强让自己起身,一溜小跑到卫生间──总裁室内的休息室是个小套间,里面卫浴设置全面。
    其实真的很想扑上去,抱著他疼爱他。
    可是,怀里是空的。
    已经习惯了这样自己慰藉,承颀的动作很熟练,很快解决──书歌那状态,他也实在不放心,自然没有什麽心思去做这种事。
    人就在门外的床上,却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解决欲望。承颀苦苦笑了笑,洗手,走出去。
    以後也会这麽下去吧,和右手或者左手为伴,在内心卑鄙地想著那个人,然後兴奋。
    他回到床边,掩饰了下自己身上的情欲味道,不想让书歌更加厌恶自己,然後看向床上。
    他目光忽然冻结,身体滞住。
    床上被子平平扁扁,里面竟然,没有人!
    “书歌!”承颀大喊一声,心下瞬时闪过几个念头,吓得他站都站不稳。极速冲到房门,握住把手旋转──打不开。
    这门他反锁之後上了锁,没有钥匙是出不去的。想到这一点,承颀稍微平静了下,四下看了看,发现浴室亮著灯。他放下心来,走过去提高声音:“书歌,你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