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关心一下弱水的事,老太太叫我来问问。”
他面不改色,继续写著条文。“这事我会处理,不必担心。”
她挑眉道:“你怎么处理了?罚个丫头跪了一下午,把气出在下人身上,就可以让秦弱水回来吗?”
他停了笔,看著她道:“你何时这么热心肠了?”
“除了秦弱水,你眼里还有谁?”她冷笑道。“人不会无缘无故不见,光天化日之下拐个目不能视的盲女能卖几个钱?除非是冲著你来的,要不,她还能自己走到哪里去?迁怒到下人身上没有用的,外人都知道你带著她到南京,不放在心坎上,谁会做这么累赘的差事?是你令她遭殃的!”
他闭了闭眼,扬起薄唇道:“你说的不无道理,我是把她放在心上,让她遭殃的就是我,叫小鹃起来,不用跪了!从今以后,秦弱水的事和他人无涉,你不必过问,还有问题吗?”
“齐雪生,我等著看你们能好多久!”在湿气成泪之前,她很快地转身离去,在那一瞬间,她了解到,即使秦弱水再也不会回来,齐雪生也不会对她释放更多的情份,她在那淡漠的眼神里捕捉到一切。
严婉茵一离开,齐雪生看了眼合同,骤然抓起揉成一团,抛掷在地。
李兴正巧赶上,拾起纸团,悄然靠近脸色铁青的主人。
“老板,派去的人在医院上下都找遍了,没有人见到姨太,她一向穿得不讲究,在外头不容易引人注意。袁森那边也查过了,目前为止,不像是他做的,依我判断,他不至于如此张狂,您看要不要报官?”
齐雪生手一挥道:“不必大张旗鼓,现在谁还顾得了谁?再等等吧!”
他站起身,背手远眺秦弱水的院落,他知道,掳走秦弱水的人不会闷不吭声,他总会有她的讯息,思及她出事在一念之间,不禁扼腕。
“少爷,这是商行送来的文件。”家仆将一叠信件交给他。
他甩手住桌上一掷,信件随即散落了四处,李兴急忙跪地捡拾著,突然拿著一封信楞住了。
“老板,您瞧,这没有寄件地址的信怪不怪?”
信函没有封口!他沉默地抽出信纸,迅速扫了一遍,面色凝重。
“李兴,我出去一趟,别让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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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他在城里住了十几年,也没来过这么一条隐身在闹市里的巷子。
他绕了好几个巷子,问了几次地址,才寻到这间不起眼的矮屋。
青苔在白粉墙上斑斑驳驳,屋外有口井,早已荒废,杂草丛生,屋瓦破败。
他谨慎的靠近侧门,敲了两下。
等不久,门开了个缝,里面的人认清是他,朝他身后张望,确信没别人跟著,才开门让他进来。
屋内点了两盏油灯,在光线映照下,他看到了开门男子的脸。
“你不是……”他极力思索著。“袁森的……”
“是!”男子一口承认。“我是袁森的侍从,我叫潘良。”
他惊愕地瞪著男子,转眼猜出了大概,他一见觉得眼熟,是数次和袁森交会时潘良都在身旁跟著。“这事不是袁森做的?”
“当然不是,没什么原因,谁会对个盲女念念不忘至今?”
潘良浓眉大眼、身材高大,不仔细察觉,乍看言行还有读书人的气息,但眉角的浅浅短疤透著一抹顽狠。
“弱水呢?”他不动声色。“你跟在袁森身边,就是为了接近她?”
袁森数次出入何家,身边都有潘良。
他很快瞟了遍屋内,角落都是尘网,不似有人住著,连个像样的桌椅也没有,看来是临时找来作为拘囚之所。
潘良不说话,迳自走进一道布帘后,齐雪生尾随其后,通过长廊,转进在右手边的空房,在角落的一张床板上,见到双手双脚被缚,端坐床沿的秦弱水。
她衣裳完好,发髻松乱,脸颊有些乌渍,惶惑地听声辨音,齐雪生一阵激动,握紧拳头。
“小良?”秦弱水听到了脚步声。“小良,别去找齐雪生,我跟你走。”
潘良微笑凝望著她,手指抚过她的腮,她偏头闪避。
“弱水,你人跟我走,心会一起来吗?”潘良抬起她下颚,“你从前信誓旦旦,绝不委身做小,你想跟著神父到海外见世面,你都忘了吗?为什么到了何家,一切都变了?”
“……”她不应声,一脸漠然。
“你不想离开齐雪生?他能给你你想要的吗?”潘良捏紧了指头。“弱水,师娘最大的心愿就是将来有个男人能真心待你,一生一世不变,这么多年了,我从没变过,将来也是,师娘的临终愿望,我可以做到,就算你一辈子都看不到,我都不会在意。”他跪了下来,抱紧她,脸埋在她胸前。
“你害死了我父亲,我怎么爱你?”她面色僵硬。“你费了那么多功夫找我,现在找到了我,我无话可说,但请不要伤害齐家人。”
“潘良,放开她。”齐雪生向前扳住他的肩。
“雪生?”她杏眸惊眨,又喜又忧。
“是我,别怕,我会带你回去。”
潘良站起身,面目寒峻,面向齐雪生。“她不会跟你回去,我这么费事叫你来,就是要你签这个。”他从袖口抽出一张纸,摊开放在一旁半倾的矮柜上。
齐雪生一瞧,是拟好的休妾书,一旁放著早已准备好的笔墨。
“你先放了她,别吓坏她。”
潘良想了一下,从床下起出一把短刀,割开她手腕上和脚踝上的麻绳。
“弱水我会照顾,你签下去以后,她和你再也没关系,我会和她离开这里。”
“我想娶谁、休谁,是我自己的事,你不能命令我。”他笑看潘良,挪动右脚。“我不管你杀人放火是预谋还是无意,你现在马上走得远远的,我不会报官,如果你敢乱来,我不会轻饶你。”
“是吗?”潘良不甚在意的坐在秦弱水身旁,紧紧搂住她,右手持的短刀尖刃轻抵住她喉口。“我知道你练过身,但终究是我刀快。齐先生,你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我可只有她一个,从小到大,都没想过别的女人。你就高抬贵手,让她死了心吧!你娶她不过是为了和袁森作对,现在我替你收尾,带她走,没人知道这事,不会丢你齐家的脸。”
“潘良,你在袁森底下做事,也学得心狠手辣了?”齐雪生冷笑,脸部因束手无策及怒火中烧而微微泛红。
“雪生,签了吧!我不怪你,无论到哪里,他都找得到我,这是我的命。谢谢你对我做的一切,回去后,别告诉老太太他们,就当没找到我。”她弯起唇角,绽开坚定的微笑。
“这是你一直在怕的吗?你怕他会出现?”齐雪生拿起笔,草草签下名字,交给潘良。“别伤害她,你造的孽太多了。”
潘良收起休书,笑道:“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齐先生,你能为她做多少?弱水,你瞧不见,他放弃你是多简单的事,就这么一笔勾销了,只有我,永远锲而不舍。”他搀扶著她,越过齐雪生,走出房门。
两人的背影在走廊渐行渐远,秦弱水始终没有回头,齐雪生指节握得泛白,胸口波动越发厉害,他脱口喊出:“弱水——”
她微微缓步,齐雪生清晰地接下去,“别怕,你记著,我明白你的心,‘弱水三千,我只取你一瓢饮’,你想要的,我已经给了你。”
她霎时止步,不肯前行。“雪生——”她泪盈满睫。
“齐雪生,住口!”潘良狠狠的喝止,强拖著她前进。
她突然不再顺从,起意挣扎,拉扯间,一手伸到脑后,抽出髻上的碧玉簪,凭直觉朝潘良刺去,玉簪失去准头,刺进潘良肩头,他骤然吃痛,捂住伤口。
一得到自由,她毫不犹疑,转身跌跌撞撞向齐雪生奔去。齐雪生一惊,张臂迎接她,一切快得他来不及眨眼,在他攫住她手掌瞬间,类似鞭炮的突兀声乍响,伴随著烟硝味传来,她仆倒在他怀里,紧紧攀住他。
潘良忍痛收起手里的黑色东西插进裤腰带里,飞快翻逃出屋门。
齐雪生抱起她,托起她的下巴,惊唤:“弱水——”
她勉强抬了抬眼皮,浅笑,“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抚在她背后的掌心有些异样,他将手掌凑进眼前,鲜红色的濡湿布满,他寒意传遍全身,眼眶浮起的薄雾让他再也看不清她失去血色的面孔。
第七章
一种前所未有的、钻心的疼痛在背部蔓延,彷佛有利刃在凿开她单薄的背脊,她费力的挪移趴伏的身躯,全身上下只有小指头抬了一下,像飘在云端里。
终究是太迟了吧?她胸口溢满的暖意掩不住泛凉的体温,她连眼皮也撑不起来,无数只手在背后触碰、按压、离去。
背后的一切消失后,云雾逐渐散去,不断有人在她湿凉的额角擦拭、轻唤,将液体灌进她嘴里。
她反射性呛了好几次,动也不动地趴著,不再有力气与虚无拔河。
即使是太迟了,也不会遗憾了,那个不知不觉中令她动心的男人,终于对她表白,她会是他的唯一,就算是哄她的,也足够她在另一个世界里依凭回味了。而且,她不再有任何恐惧了,在她奔向男人的那一刹那,她一丝害怕都感觉不到。
“小姐,喝点水。”
耳边出现熟悉的乡音,她嘴里再度湿凉。
“小姐,你得活过来,不然舅爷会杀了我。”
水沿著嘴角流下,她紧闭著眼,心有余而力不足。
“小姐,疼不疼?对不起,害你受了苦。”
背部有东西被掀开,令人颤抖的疼痛再度出现,她张开嘴,舌根一用力,终于发出了声音,“别……碰……痛……”
“嘎?你说话了?再说一遍!舅爷,舅爷——”
眼皮依旧沉重地搭下,一只粗糙的大掌拂过她的面颊,热气伴著低哑急促的嗓音钻进耳朵。
“弱水,如果你再不醒来,我就得去喜欢别的女人了。”
她扯动嘴角,用尽余力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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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束乌黑的发丝绾在脑后,趴卧的身姿只看得到大片雪白敞露的背部,以及上半部透著血渍的厚厚纱布。
他凑进她的侧脸,吻上她干涩的唇,平稳的呼吸抚平了他倒悬的一颗心。
他犯了不可饶怒的错,是那些话让她奋不顾身的投向他,他竟大意到忽略了,潘良怎会携把简单的匕首就约他赴会?跟著袁森做事,绝非善男信女,如果昔日下得了手毁了恩师,再杀一个人又有何不可?
他原先先虚与委蛇,再派人另想法子救她出来,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而不是现今这般惊心动魄的与死神拉拔,她昏睡了三天两夜了。
“雪……生……”她勉力掀唇,声音微弱到几乎听不见。
他靠近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