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
    好一会儿,尉迟南才再说次开口,“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把她带回来不妥?”
    “陛下想听实话?”
    “对。”
    “说实话,臣妾真得没有想过妥与不妥。”
    “你真就一点想法都没有?”
    “臣妾说没有,陛下一定不信,不过——臣妾说得真是实话,红颜易老,恩情早晚要断,陛下恩归之处,并非我们所能决定,内宫偌大,多一处不多,少一处不少,臣妾没必要非跟自己过不去。”这是实话,但听起来也似闺怨,这世道规矩了女人的权利,她们阻止不了这个社会公认的道德,所以只能“看得开”,“想得开”。
    “恩情早晚要断”?这话还真不中听。
    “陛下生气了?”递茶过去。
    “生气与否,你还会在乎?”敢说出这种话来,还在乎他生不生气?重重放下茶碗。
    莫蓉低眉失笑,刚刚还信誓旦旦地要听实话,结果听完还是要生气,果然是伴君如伴虎啊,“好了,臣妾跟陛下说笑呢,用得着动气嘛。”拉过他放在圆桌上的手,摘下丝巾擦拭溅落的茶水,却见虎口处有些微血丝跟铜锈,估计又是忍不住动拳脚了,转头让庞朵去取药来。
    “你几时学会说笑的?”明明就是实话,“越来越会骗人。”刚刚是有些不高兴,因为她那句“恩情早晚要断”,不过她一软下来,气自然而然也跟着烟消云散。
    “陛下是说臣妾欺君了?那臣妾岂不是连命都要搭进去?那就真是恩情要断了。”抬头笑看他一眼,继而低头继续擦拭他虎口上的铜锈跟血丝。
    “放心,不管到什么时候,我都不会让你把命搭进去……”
    说这话时,两人都低着头,他看着她的发髻,而她看着他的手……
    莫蓉手微顿,继而含笑,只是嘴角带着些微涩意,“谢陛下——”
    庞朵拿着药袋躲在廊柱后,没有过去,因为不想打扰他们,看来皇上还是没有忘记她们娘娘的……
    转眼就到了正月十五,上元佳节也是宫里最热闹的时候,那位单小姐依旧还是单小姐,头衔没有改变,只不过惹出的乱子到是够多,当然,此女似乎深谙女人之间的斗争,能吃的亏一律吃下,丝毫不带喊冤的。
    加之尉迟南最近也少过去,所以宫里渐渐显得安静了。
    十五当晚,莫平奴也奉召前来参与晚宴。
    可惜的是今晚季姜公主并不在晚宴受邀席中,宴席名单一律由李琛亲送,不知道是不是有人特殊安排?
    莫平奴来得很晚,也走得很早,幸亏莫蓉早知道他会这样,酒过半酣之际,便在宫道交叉处的宫门内等着他。
    说也凑巧,玉儿公主这些日子得了风寒,晚宴没多久也早早退去,就在宫道交叉口,两人恰好相遇,莫平奴顿了一下,随即继续前行,没有打招呼的意思。
    “莫将军请留步。”玉儿出声。
    莫平奴停下,回过头,显然,他对这个据说非常骄横的公主殿下没什么好印象。
    “听说将军过几天就要回西北了?”
    莫平奴以拳头蹭了蹭下巴,丝毫不被这位明艳的公主殿下吸引,而是望一眼夜空中那一轮红红的月亮,“对。”好了,她问完了,他也要走了。
    “将军选得哪家闺秀?”
    不管选哪家的闺秀,他绝不会选她,他就是不喜欢这种一副高高在上的女人。继续前行,不打算停下脚步。
    “你就那么喜欢季姜姐姐吗?”这一句到是让莫平奴停了一下。
    玉儿随即上前几步,来到他面前,仰着头,与这个居傲的男子对视。
    “那我告诉你,她不会答应跟你在一起!”
    莫平奴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地瞪了玉儿一眼。
    “让开。”懒得跟这种无理取闹的女人计较,这些日子心情本就不好,季姜也躲着不见他,加上最近所有人都跟被疯狗咬了似的,见天跟着他介绍那些装腔作势的女人,烦不胜烦。
    “想知道在哪儿能见到她吗?”迎着红彤彤的满月,玉儿笑得异常灿烂。
    刚抬起的脚,又放了下来,莫平奴看着眼前这个美丽的女子,显然,他想听她怎么说。
    玉儿招手示意他低头,莫平奴窒一下,最终还是微微低头。
    玉儿附在他的耳侧说了个地名,莫平奴微微蹙眉,两人的脸近在咫尺,甚至可以看清彼此睫毛的颤动,莫平奴抬头之际,玉儿出其不意地身体前倾,他的唇滑过了她的额头,莫平奴也不知是不是下意识的反应,左手推了她一下,玉儿倏然被推倒在地。
    玉儿仰望着他铁青的脸色,不禁生笑,“如果她不答应你,你能选我吗?”她想嫁给这个男人,因为她想离开这里,离开母亲跟这个家族加载她身上种种的束缚,她想试试看能不能逃开权利带给尉迟家女人的宿命。
    这真是莫平奴第一次见识到这么——这么没规矩的女人,“……”张了张嘴,还是想不到该跟这女人说什么,眼下掩饰尴尬的唯一方法就是趁早离开。
    走了几步,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发现脖子上的墨玉不知去向,回过头,却见地上的玉儿正拎着他那块墨玉仔细端详——原来这女人不只是没规矩,还是个偷儿。
    懒得再跟她计较,不过就是一块没用的玉饰,转身大跨步走向宫道深处……
    “娘娘,不去让莫将军回来吗?”站在宫门内的黑暗处,庞朵望着莫平奴的背影问莫蓉。
    “不用了,让他去吧。”莫蓉的视线则是落在地上的玉儿身上。
    也许,这件事放任下去,可能未必更坏。
    宫道上,侍女扶起玉儿,“殿下,您的手擦破了!”侍女惊呼。
    “出了点血而已,别叫那么大声。”
    “殿下,这莫将军那么粗鲁,为什么您还要选他?”
    “傻丫头,走路不要只看眼前那一点,要看得远一些。”她相信这个人可以给他的女人一座别人够不到的“大宝藏”。
    “殿下是说莫将军以后会飞黄腾达?”
    “飞黄腾达?我还不够腾达吗?”将墨玉重新系好,挂到自己的脖子上,“我啊——只想做一个男人的妻子,不想做谁的殿下,也不想为了谁家的前途卖命。”
    “奴婢不明白。”
    “不明白那就不要明白。”
    ……主仆二人小声交谈着,在宫道上渐渐远去,最终消失于宫灯的晕黄之中。
    而宫门内,另一对主仆也踏月而去。
    四十 君心
    过了上元节,卫罗的“病”渐渐好转。某日,莫蓉与梁妃商议着一同去探视。
    可巧,在路上撞见了单卿,说是也去探病的。
    莫、梁二人互看一眼后,也就由着她跟在两人身后。
    来到卫罗处,屋里已经坐了三四个人,卫罗正在喝药,见她们进来,唇角微勾,“快进来。”
    两人挨着卫罗入座,问了问病情,这时,屋里其他人自然也看到了站在屏风旁侧的单卿。
    看到她,当然就有人吃不住冒酸水了,“还当是哪个宫里的奴婢呢,单小姐得了那么多赏赐,用得着这么委屈自己,穿得这么寒酸嘛。”这话是乔充华之言,“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陛下小气,连件衣服都不给做。”
    单卿低头,微微一福身,没有辩驳什么,她很清楚,越辩驳,得到的恶言就会越多,她在大户之家待了那么多年,深谙这些女人之间的争宠之道。
    “迎儿,给单小姐看座。”卫罗与莫蓉、梁妃谈话之际,顺手让女侍给单卿安座,既然皇帝已经承认了这个女人,面子上,就不能再给不好看的,至于其他人怎么说,那是各人的事,她不管,她又不是皇后。
    “哼。”乔充华见单卿入座,还正坐在她对面,哼的一声转过脸,不愿意看她。
    这时,从门口跑进来一个小身影,是皇四子泰康。
    “母妃——”滴溜溜跑到卫罗身边,赵又欣过世后,一直是卫罗照看他,自然而然他们之间也就有了感情。
    “这会儿可是授课的时辰,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卫罗整了整小家伙的衣襟。
    “我跟太子哥哥,还有大哥、三哥他们一起来的。”小家伙为自己的清白辩驳。
    果然,没一会儿,其他几个皇子也陆续进来。
    大皇子快过十五岁,已是个英挺的少年,个头相当高,眉峰处有几分梁家人的气魄,一袭褐色镶紫缎的长袍,看上去颇为俊朗。
    二皇子睿这半年来也长高了不少,仅次哥哥,一身暗紫的长袍,少了兄长身上的粗犷,多了些尉迟南眉间的内敛之气。
    三皇子到还是小孩子的模样。
    三兄弟站在屏风外——是特地来探病的。
    卫罗招手让他们都进来,一群妃嫔争相夸赞着几位皇子。
    “对了,前几天听李琛说,太子要随莫将军去西北?”卫罗搂着四皇子泰瑞,询问了一声。
    莫蓉并不知道这件事,但眼下她也不便太过惊讶,只是在心里暗暗琢磨着太子去西北能做什么?
    “是,再有四五天就启程西行。”太子睿回话。
    这厢正热闹着,宫门处又传来了更热闹的——尉迟南来了。
    今天这日子真好,不知道是什么黄道吉日。
    但凡尉迟南到过的地方,自然是脚下一片安静的匍匐。
    “今天都到齐了嘛!”撩开袍子,坐到正位上,“都起来吧。”
    众人起身,偌大的房子里竟一时没了声音。
    “刚在宫门口就能听见屋里闹哄哄的,怎么朕一进来,你们到不说话了?”转眼打量一番四下。
    “父王,儿臣愿跟二弟一起赴西北。”大皇子出列请缨。
    尉迟南轻笑,视线顺便扫过了一旁的梁妃——大皇子的生母,梁妃表情泰然,并没有多少的激动。
    “想去是好事,不过你们兄弟俩得有一个留下,等下次吧,睿儿自西北回来,有机会,父王再让你去。”
    大皇子显得有些不情愿,但也不敢说什么,只能点头称是。
    静默,尉迟南四面扫视一番,视线在单卿身上停留半下,“对了,卫妃啊,单卿初入宫门,不懂规矩,等你的病好利索了,多调教调教她。”
    “是,臣妾知道了。”卫罗微微颔首,抬头之际与莫蓉互视一眼,看来皇上这是要动口封这单卿的品级了。
    其他人当然也明白这调教完后会怎么样,但此时此刻,只能在心底里咬手绢,脸上什么也不能表现出来。
    “行了,你们姐妹继续聊着吧,朕还要回荣德殿。”起身。
    众人也跟着起身相送。
    四位皇子紧随他之后一起出门。
    余下的人还有什么好聊的?刚才奚落了某人一顿,结果人家立马就得了皇帝的恩宠,就要晋级了……
    二月,东省早已是杏桃开枝,而京都却寒冷依旧。
    莫平奴以“府院未建成、边境有敌扰”的借口,回避了尉迟南的指婚,护东宫太子赶往西北。
    尉迟南之所以狠心让太子去西北,一方面是表现对西北军的重视,另一方面,也是想让太子了解魏国百年中,重中之重的战局就在西北,这是每一代魏国君主必然要铭记心中的大事。
    也就是在这个二月,单卿受封了“容华”,气煞了宫中不少人——
    容华,仅次莫蓉的婕妤封号。
    所以说长得好,是真得很有助益,何况这单卿不但长得好,还长得那么像已故的皇后。
    少年夫妻——这是谁也打破不了的情意。
    听说这位单容华的脾性与莫蓉刚晋升时几乎可说平分秋色,她跟谁都不争不抢,也不声不气,颇有几分先王后的气质。
    除了偶尔茶会的大场面,莫蓉还真是很少见到这位单容华。
    在得了卫罗的教导之后,这单卿渐渐变得像这大院里的女人了。
    她会不会是第二个莫蓉呢?
    想知道的话,自然要做一番比较才行。
    四月底,太子由西北回京,尉迟南一高兴,为他办了场家宴。
    这一晚很热闹,连王太妃都请到了宴上。席间百花争艳,谈笑风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