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擦眼角,“眼前这事啊,也不能全怪驸马,我自己生的女儿,我知道她的倔脾气,打小先帝就惯着她,弄得她是没一点规矩,这事一定是她给驸马气受了,才弄成现在这个样子,哀家不瞒皇上,这几天留她在宫里,就是好好让她想想自己的过错,往后也好跟驸马好好过日子。”这话说得密不透风。
    尉迟南只是沉默倾听,并没有出声言语。
    王太妃见状,又向莫蓉道:“蓉儿啊,你也不要去怪责驸马,这事未必就是他的错。”
    有尉迟南在,莫蓉不好多说,只能点头,其实此刻,莫平奴正跪在荣德殿里,尉迟南打算先过来王太妃这里看看,再去处置他。
    “不过——”王太妃收拾好哭容,拉开眼皮,“这事儿关系着咱们皇家的颜面,得办得隐晦些,这驸马恐怕暂时不宜留在京里了。”
    听罢王太妃这话,莫蓉这才发觉王太妃的真正目的——让平奴出京,回西北军——夺回兵权?想不到此,不禁觑一眼尉迟南。
    但见他默默点头,“母妃说得是,出了这种事,驸马暂时不能留在京城了,这么着——过几天就让他回西北。”
    王太妃没想到自己的目的这么快就能达到,不禁喜上眉梢,当然,也不好太明显,敷衍着又教训了几句玉儿的不是,这才安静下来。
    等尉迟南前脚一走,王太妃的眉头又沉了下来,拉过莫蓉坐到自己跟前,“蓉儿啊,这事咱们俩可得绷住了——一定要让驸马回西北去,你看见没?多在这京城里待一天,就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我也觉得这事来得蹊跷,平奴虽野性,可男女大妨还是懂的,怕就怕在有人故意陷害。”
    王太妃沉思一下,从喉咙深处冷哼一声,害到她头上来了,她可不是什么好欺负的人。
    见王太妃神情冷然,知道她不会袖手旁观,莫蓉低下眼,轻轻吹开茶水上的茶叶,这一回合,就看谁跟谁咬得一嘴毛?
    一直以来,都是卫罗出手,她挡,这一次,她要看看卫罗怎么挡?
    莫蓉从王太妃的寝宫离开没多久,玉儿才被允许从内殿出来。
    “你要去哪儿?”王太妃边品茗,边开口阻止女儿出门。
    “回家。”玉儿站在门槛内,面朝外,答的淡然。
    “你哪儿也不许去,要回去,也得等他们莫家恭恭敬敬地把你接回去。”饮下一口茶。
    “我已经嫁出去了,回不回去,我自己决定。”抬腿迈出门槛。
    王太妃倏然将茶碗重放到桌案上,“你敢!”
    这声重响让玉儿停在门口。
    “你走出这个大门试试看!”
    玉儿缓缓转过身,看着自己的母亲。
    “没脸的东西,连自己的男人都看不住,让个小蹄子把男人翘了去,还有脸在这里跟母亲耍脾气!真有本事,就去把你的男人收的服服帖帖的回来我看!”
    “我没您的本事,学不会那种‘能耐’!”
    “那就从现在开始学!”
    玉儿哼笑,为母亲的话,也为自己之前的幻想,想逃出这个家族的诅咒?太难!
    几个侍女将玉儿拉回内殿,关上门。
    而此时,荣德殿里,尉迟南正盯视着台阶下跪了半天的莫平奴。
    莫蓉来到殿外,李琛想进去禀报,却被她挡下。
    她就在殿外看着吧,有她杵在那儿,恐怕不方便。
    “你后天就离开御林军!”
    莫平奴讶然,罚他、关他都行,可是让他离开军队,这惩罚太残忍,“陛下——”
    “朕现在不想听你狡辩,下去吧!”
    莫平奴闷住声,但就是不起身。
    尉迟南提起笔,想下笔批奏折,却不想墨汁蘸的太多,滴到了奏折上,这几个月整顿吏治已经让他近于发怒的边缘,里外都这么不顺,连莫家这两个兄弟也不让他省心,怎能不火?一把扔掉手中的笔,顺带将案上的奏折哗啦啦全部挥到了地上。
    “就为了个女人!”大喘息,“为了个女人你们——就这点出息嘛!”
    莫平奴低头不语。
    “胡虏的弓箭、马刀下都能趟得过来,你就非要死在女人怀里?你要是真这么怂!趁早给我滚!”
    莫平奴知道自己惹出了麻烦,所以任打任骂。
    尉迟南毫无保留地发了一通火,殿内殿外都听得心惊胆战。
    等他火消了,四下静的出奇。
    莫平奴依旧跪在台阶下,周围散了一地的奏折、书简……
    李琛估摸着皇上的火气也消的差不多了,赶紧示意两个小太监去收拾地上的东西。
    尉迟南坐在书案旁的硬榻子上,双手合握于双膝前,视线定在莫平奴的靴子上,良久之后才开口:“后天到太尉府,领了印绶,滚回西北军去。”声音明显不再带火星。
    莫平奴喜出望外,想不到还会让他回西北军,“谢陛下!”
    “高兴什么?收回将军印绶,贬为越骑校尉。”
    “是!”莫平奴收敛住喜悦,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贬低与否,他不在乎,能让他回西北,就是好事,那里才是他的地盘。
    “另外,今天就去把玉儿接回去,到了那儿,跟太妃恭敬些。”
    “是。”
    “去吧。”
    门外,莫蓉在莫平奴没出来前,便已离开,她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参一脚进去。
    当天下午,莫平奴亲自将妻子迎了回去,车驾到了驸马府的门口时,天空细细的飘起了碎雪。
    莫平奴掀开车帘,将妻子扶了下来。
    玉儿什么也没说,只是裹了裹身上的斗篷,打算回她的西院去。此时此刻,她心里难过的不只是丈夫的背叛,还有母亲对她的掌控。
    突然间,她觉得自己很可笑,本来就是个布偶,还当真以为自己是个真人。
    莫平奴快走几步,挡住了她的去路,他要跟她解释整件事,不管她信不信。
    “我当时真不知道她在屋里。”本来只是同僚之间的聚酒,谁会想到在那儿会见到季姜,而且季姜当时也显得很惊讶,“肯定有人故意安排的。”
    玉儿听罢,眼睫都没抬,只是点点头,她相信他说的,想要私会,不至于这么笨找个那么容易被发觉的地方,再说,就算是真的,她也不会怎样,本来就是她害他们分开的,真想这么报复她,也是她自己活该。
    “我可以进去了吗?”她现在谁都不想看到,就想一个人待着,她曾经是大魏国最受宠的公主,结果现在才发现,她根本就是大魏国最可笑的人,因为根本没人打算宠她,连她的亲生母亲都是。
    莫平奴滞了一下,还是缓缓让开了路,因为她看上去像是真的很疲惫。
    不让侍女跟着,就自己一个人,在细雪簌簌下,往前走着。
    突然,扑通一声,绊倒在花园的石阶上,手上都是血……
    “不要碰我!”推开莫平奴跟侍女的扶助,“你们都走吧,让我一个人在这儿!”
    她很少哭,也不愿意哭给别人看。
    莫平奴看着她的血一滴滴滴在雪地上,突然弯身将她抱了起来,不顾她的推搡、抓挠,挣扎间,玉儿在他的锁骨旁狠狠咬下一口——直到牙印带血,她告诉过他,她会咬人的。
    这是她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哭,虽然他是她的丈夫,可他仍然是个外人,只是她再难抑制的住,因为她突然失去了信仰,突然不知道生活该怎么过,她所希冀的那一切,都成了泡影,这就是坏女人的下场吧?争来的,最后都不属于自己。
    男人向来不知道该拿女人的眼泪怎么办,一向野性的莫平奴也不例外,他未必能区别出怀里的这个女人与别的女人的哭泣有什么不同,不过此刻,他能感受的到怀里的女人是真得很伤心,而这伤心,都是因为他的“背叛”。
    他不知道该怎么劝慰她,只能让她在他的锁骨旁留下两排整齐的牙印——
    五十三 背后 三
    平奴跟季姜的事闹腾了不少日子,丢了莫家的面子,也丢了王家的面子,不过王太妃到是利用了这个机会将女婿再次送回了西北,正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但心中的郁气依旧是难平的,莫蓉猜不到季姜的下场,不过皇室女子几次相聚,她都没来,可见王太妃是真不想再看到她了,不管她是不是受人陷害,也算是个可怜人了。
    阳春三月,卫锋亲自进京请辞——也是被迫无奈,继续清查下去,不请辞,可能连命都没了,尉迟南未允,时隔半个月后,再次请辞,尉迟南还是未允,到了第三次才“勉强同意”。
    表面上看,卫家这棵大树算是倒了。
    所谓树倒猢狲散,扒在这棵大树上的人自然要开始臆想……
    四月,皇城内外春色奔涌,陈迟得子,刚满月,陈夫人携媳妇来宫里来谢赏。众妃嫔都聚到了王太妃的寝宫,来看陈家的小孙子,说起来这也算得上皇家血脉,虽然不能明说,不过大家心里都清楚。也因此,这孩子才得了皇室这么多的赏赐。
    几乎每位妃嫔都准备了礼物,而且都是精心准备的——这陈夫人不比别人,冲着她的颜面,礼物也不能太寒碜。
    卫罗送的是一对金镶的翡翠佩饰,金碧相映,颇为鲜亮,却惹来了某些人的非议。
    “这要说后宫里能拿得出这么好翠的人,还真没几个,你说是吧,蓉儿?”王太妃看着陈夫人儿媳手中的礼盒,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在场的人听到。
    莫蓉看一眼对面的卫罗,笑笑点头。
    王太妃这是在针对卫罗,谁让她的叔叔丢了官职,她又在背后诬害驸马爷?
    “所以啊,这女人呢,一辈子过得舒坦不舒坦,不光要看夫家,这娘家也重要,你要是有个有钱有势的娘家,到哪儿人家不都得高看你几分?更别说那些身外的玩艺了。”这话意可有暗讽的意思,暗讽卫家在外面捞民财,卫罗才会有这么多好东西。
    众女都闭口不言,陈夫人婆媳俩则笑的尴尬。
    而卫罗只是笑笑,继续喝她的茶,人生之路,有高有低,起伏难定,她不过是从高坡下到了低谷而已。
    自从叔父卫锋请辞之后,芳碧苑日渐冷清,没办法,人走茶凉,人之常态,没好处,谁还会围着你当牛做马?
    三年河东,三年河西,如今的运势可是往崇华苑偏去了——
    听说莫婕妤的兄长就要被再次启用,被圈禁的莫汉阳也要被放出来了,卫家是倒了,可人莫家起来了,人都是爱凑热闹的,当然是哪里热闹往哪里凑。
    于是崇华苑不胜其扰。
    一整个下午,卫罗就被孤立在位子上,看起来颇为落魄。
    “恭喜你,终于熬出头了。”聚会散去后,走在宫道深处,卫罗对莫蓉淡淡说了这么一句。
    “也要恭喜你,终于清静了。”她们俩似乎是换了个位置。
    “可要小心了,站在明处,比在暗处更看不清路。”
    “我跟你不是一条路,你想要看清的,未必就是我想要看清的。”
    两人对视一眼,又笑着各自转开。
    “听说他好久没去你那儿了?”这个“他”自然指的尉迟南,问这话时,卫罗嘴角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莫蓉莫可相对,只是哼笑一声——他确实很久没到她那儿了,自从她那里开始热闹之后。
    宫道岔口处,卫罗转身去了她的方向,而莫蓉,转回自己的方向。
    柳絮飘洒,落在岔道口的青砖上,忽而一阵风,柳絮再次飞天——
    崇华苑里,庞朵正在往线轴上缠丝线,挨着莫蓉。
    “娘娘,昨晚我去御膳房传膳,见景乐苑(单卿寝宫)的丫头端了一盅药汤回去。”庞朵的消息越来越灵通,人也越来越灵便。
    “是嘛。”莫蓉专心于捻线,并没有太在乎。
    庞朵见她不理不问,难免嘟嘴,“奴婢悄悄打听了一下,听说是保胎的。”
    莫蓉的手在半空中停了半下,“是吗?”随即又继续捻线。
    “娘娘——”庞朵嗔怪,“那景乐苑的八成是怀上龙胎了,您怎么一点也不急?”
    急?他那么多孩子,那么多孩子的娘,她要怎么急?再说他现在有意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