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吗?”兄长入仕的目的就是想修建这条京东直道,如今直道已通,他恐怕不会在官场流连太久了吧?
“眼下对匈人的大战刚刚开始,平奴、汉阳在前线奋力搏杀,朝廷里没有支应,恐怕很难走得太远,我跟祖父、父亲商量过,会继续留在朝中。”
莫蓉颔首。
莫函看一眼妹妹,“进京前,祖父让我给你捎句话,后人自有后人福,做得再多,也未必能让他们一世顺畅,一切顺其自然吧。”莫蓉拒绝皇子的行为,家里人自然也知道了,老太爷只是叹息一声,让长孙给孙女带来了这么一句话。
老爷子说得对,她做了这么多,最后依旧还是徒然白费,有时候,人与天斗,真是显得很渺小。
莫蓉对自己先前的行为也不好再解释些什么,只得点头称是,随即道:“京城的官场非同一般,哥哥在直道上又得罪了这么多人,想在此立身,恐怕很难啊。算来算去,能跟咱们莫家站在一边的也只有王家,可这王家任人唯利,很难说他们就真得靠得住。”
在这一点上,莫函很同意妹妹的话,“王家士族出身,朝中势力不可小觑,但他们缺一样东西,这东西眼下也只有咱们莫家能给他们。”
“哥哥说得是——兵权?”
“对,大魏的武将世家,只有白、梁、宋、高四家,白家除了白里将军,如今已没有后辈,少则十年,多则二十年,必然没落,梁家后辈到是英勇,但久居西南,这麽多年无有征战,后辈中纸上谈兵者居多,且梁家在西南的势力又大,皇上接连从西南抽调兵马支援西北,恐怕也是对他们梁家有份顾忌,久居偏远之地,难免独大,一时半刻,皇上怕是难以重用梁家。宋、高两家与白家情况差不多,虽是老骥伏枥,但后续不足,所以说,眼下,正是军中势力更替的大好时机,王家精于朝中权斗,这些东西他们不会看不到,能挑上咱们莫家,就说明他们早已看透了。”
“可——平奴前些日子刚把王家的人给打了,王家现在正在与咱们赌气,否则这次哥哥回朝复命,也不至于降职录用,王家人这是故意在袖手旁观,也是想给咱们一个下马威。”莫函回朝前,就有人奏他在修建直道时,用修路的银子贿赂当地官绅,与沿路的土匪勾结,还私设刑罚,之余等等,明白着是在秋后算账,而王家这个时候丝毫没有伸手相助,任由那些人参奏莫函的过错。
“这到是不怕,惟利是图者,总比软硬不吃的人好对付,何况这官职是皇上亲封的,我现在是在琢磨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
莫蓉看看手中的茶碗,摇头,“他这是在保你,先压着你,先抑后扬,否则你进京就成了孤臣,还怎么做事?”她跟了他这么多年,多少还是了解一些他的想法,“对了,哥哥可还记得那个封侯祖?眼下你新来京城,没多少得心的人,何不将他要到手下?”
莫函想了想,却还是摇头,“此人太过刚直,现在要到手下,我怕是会得罪更多人,再说他眼下正在廷尉府,这地方挺好,适合他,而且有他在,那廷尉府的人就会多一分顾忌。”
“哥哥与张延的过节真得有那么大吗?”
“此人薄性奸诈,攻于心计,修建直道时,我将他的人清了出去,埋下这个祸根,几次欲害我,但迫于卫家的势力倒台,他不得不退避三舍,平奴上次那件事,我让人查了,与这张延也有几分干系,此人不可不防。”
“那件事跟他也有关系?”那件事应该是卫罗唆使的,难道卫罗与张延也会有什么干系?应该不会才是,如果他们之间有什么利益关系,单卿又为什么要嫁祸卫罗?
这时小丫头冲着殿门口开心地喊了一声“父王”。
莫家兄妹俩赶紧起身。
尉迟南一派神清气爽地跨进殿来,身后跟着太子睿。
“行了,坐吧。”那厢朝莫函摆摆手,示意他坐下,这边一把抱起了女儿,“哎呀,丫头长个儿了。”
小丫头咯咯笑两声,又扭头跟一旁的太子叫了声“二哥”,太子睿在父亲面前一向恭敬,不过还是对妹妹笑了笑。
“太子,刚才朕跟你说了什么来着?”尉迟南抱着女儿坐到正位。
太子睿顿一下,随即转身走到莫函面前,深深一躬,吓得莫函赶紧起身还礼。
“莫函,你坐着别动。”
“……”莫函讶异,让太子拜他,这是什么意思?
“太傅年纪大了,教他也有些力不从心,朝廷里一时半会儿也还挑不出老师,正好你进京了,闲着没事的时候教他写写字,你们莫家人的字都写得不错。”
莫函看一眼妹妹,随即拱手低头,“臣惶恐,怎敢为太子师?”
“有什么好惶恐的?不过是教太子写写字,再说,算起来太子还得跟你叫声舅舅,舅舅教自己的外甥,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是。”
这哪是教太子写字,这是在给他莫函头上添光彩,弥补他在朝廷上受到的压制。
“蓉儿,上次南省进贡的锦缎不是给你哥哥嫂嫂留了一些下来吗?今天就让他带回去吧,做了京官,要弄得像那么回事。”
莫蓉点头,招侍女去捧缎子。
没多会儿,殿内摆了十多匹缎子,这种赏赐可是不俗。
尉迟南将怀里的女儿松开,小丫头顺着桌沿蹲到了缎子的前面,小手在缎子里摸索着,竟从缎子里掏出了几张盖着玉玺大印的票据,那票据可是能兑现内库金银的东西,莫蓉转眼看看尉迟南,他这是……
“朕知道你在东省欠了不少人情债,该还的,还是早还为好。”修路的来龙去脉,他心里都清楚,莫函在东省的这六年来,为了直道修建,真可谓机关算尽,得罪了不少人,也欠了不少人的人情,“能用银子摆平的,朕给你银子,不能用银子摆平的,就要你自己想办法了。”
莫函双膝跪倒,“陛下,臣……”无话可说,“臣谢陛下。”谢他能理解他的种种苦楚。
“这朝廷上,想做事的人,会做事的人,朕都能理解。”因为他自己也是整天在享受这种苦楚,“所以——也希望你们能理解朕。”莫函论功绩,绝对不只是一个大司农丞,但此刻他只能给他这个职位,君可以是孤君,但为臣者,却不可做孤臣,因为孤臣寸步难行。
“臣明白陛下的苦心。”莫函额头点地……
莫蓉摸着女儿的头发,默不作声,视线划过兄长,划过一旁的太子,太子……看来他是真把太子放到了他们莫家这边了。
“母妃——”小丫头伸手朝母亲嘴里塞了块黑乎乎的东西,莫蓉光顾着想事,一时不查,只觉得满口腥味,一阵恶心感……
五十八 三更
她本想忍住的,但那腥膻的肉干味实在让人难以忍受,趁着他们君臣还在交谈,莫蓉悄悄起身,躲到殿外的角落里平息呼吸。
小丫头尾随母亲一直来到殿外,就蹲在母亲对面,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母亲的一切动作。
“君儿,到旁边去。”怕真吐出了秽物,沾到女儿身上。
小丫头挪了挪脚,蹲到母亲旁侧,但还是歪头看着母亲,半天之后,小丫头语出惊人:“母妃,你也要生小弟弟了吗?”
莫蓉窒住,凝视着女儿,“你——说什么?”
小丫头站起身,小手伸到母亲的胸脯前,像模像样地为母亲顺气——虽然没什么力道,“姐姐们说,单母妃会吐脏东西,是因为肚子里有了小弟弟。母妃,你肚子里也有小弟弟了吗?”
莫蓉哭笑不得,甚至不知道一下子怎么回答女儿,只能将女儿揽到怀里,“君儿,你喜欢弟弟,还是妹妹?”
“弟弟。”小丫头摸着母亲的脸颊,小手冻的冰冰凉。
“为什么不喜欢妹妹?”将女儿的小手贴到自己的脖子上取暖。
“姐姐们说,生妹妹不好,生了妹妹,父王就不喜欢她们的母妃了。”
“可是,母妃生了你,父王不还是喜欢母妃跟君儿?”
小丫头眨也不眨地看着母亲半天,突然摇摇头,“父王把君儿送到这里,不能跟母妃在一起,已经不喜欢君儿了。”
这还是女儿第一次开口评价她搬家的原因,“父王跟母妃永远都喜欢君儿。”下巴贴在女儿的小脸蛋上,难以控制的酸楚从心底一直涌至双眼。
自出了上次的事,宫里香料、茶叶等等都换了方式配给,原来那拨宫人也消失无踪,当然,她也不会再动那个念头,所以说怀孕也是早晚的事,她并不十分吃惊。
当天中午,太医便过来崇华苑诊了脉,他叫来的,早上她匆匆溜出去他就觉察到了,自己做得事,自己心里当然明白。
诊断的结果当然是令人欣喜的,收完医箱,交待完诸多事宜后,太医便自去前面报喜去了,听说还得了不少赏。
崇华苑上下也都欣喜不已,要说她们娘娘还缺什么,就差个龙子了。
不到傍晚,前面的赏就来了,陆陆续续进来七八个宫人,排成一排,手上都拖着盖红绸的托盘,托盘上放的自然都是些好东西。
庞朵代为收下后,私下以黑绸包了两锭金子塞到了李琛手中,李琛踌躇半下,最终还是收了。
“娘娘,陛下的赐赏都点算过了,一共是……”话被莫蓉的手势打断。
“把里面的首饰挑拣出来,按等次给宫里的人各分一份。”
“娘娘,都是陛下的亲赏,这么转赐了,怕是不好。”
“他一生赐了多少首饰,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更不会过问这些东西,你们跟我这么久了,多多少少,都得给你们留点家底。”
“可是那些都赏了,嫌多了,要不就分出去一份吧?”
“钱财身外物,再说我在宫里也用不着这些东西,给了他们,他们自然也会安心待我。”
庞朵点头,退身出去。
那一晚,她以为他会过来,可没有,那一晚他出宫了,白家老将军白峥挺不过去了。
白家几代都是大魏国的边疆战神,也是难得的能在几代都得皇家信任的家族,只不过这个家族也到了没落的边缘。
大将军白里奉命回京探望叔父,实际上也就是为了见这最后一面。
日落之后,天色晦暗无比,还星星点点飘着雪花。尉迟南一袭便装出现在白家的院子里,此时院子里早已聚集了不少朝臣,白家是老将门,白峥的辈分又高,自然少不了探视的人。
众人见了尉迟南自然要跪,但因为是私巡,不好声张,只都静静跪在雪地里。
尉迟南就那么从众朝臣面前踏过,周围寂静无声。
待皇帝一进屋子,众人这才敢交头接耳,如同窃鼠。
“大哥。”有人碰了碰莫函的胳膊,莫函没敢动作太大,只是往旁边侧了侧眼,就见胞弟莫平奴正跪在自己身侧。
“你——怎么在这儿?”他不应该还在西北吗?
莫平奴的眼睛瞄了瞄两侧,朝哥哥耳边凑了凑,轻声道:“陛下秘旨让我立即回京,刚进京还不到半个时辰。”
听罢胞弟的话,莫函不禁蹙眉,这个时候,把平奴叫回来做什么?
还没等莫函再起唇,莫平奴便被叫进了屋里……
这么一来,跪在外面的朝臣不免都把视线投向了莫函,莫家真是要高起了?
莫函低头看着膝下的积雪,默不作声。
此时,屋内也是一片寂静,偶有几声咳嗽。
瘦的皮包骨头的白峥正躺在床上,尉迟南就坐在床前,而大将军白里,以及莫平奴一个站在床头,一个站在床尾。
“陛下,老臣不能行礼,罪过了。”白峥的声音还颇有底气,比之刚才话都说不出来,是好多了,眼睛里甚至还颇有些光彩。
“老将军无需再管那些繁文缛节,先休息好,养好身子重要。”
白峥笑笑,“陛下,老臣的大限到了,趁老臣还算清醒,把心里的话跟陛下说完,也就安心了。”手抬了半天,尉迟南赶紧上去握住他的手。
“我白家自丁酉年跟太祖起事以来,历代皆在军中效力,功过参半,只可惜如今子息薄弱,怕若干年后,再难效力君上,然西北匈人未除,东北齐人虎视眈眈,东面金国也是日益庞大,老臣知陛下雄心壮志,灭匈之战势在必行,咳……”咳得差点没喘过气,但还是摆手没让太医过来,“只是这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