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儿点头,但也不能十分确定。
    莫蓉眉头蹙紧,这事要怎么办呢?去跟皇上说?不行,先不说他现在还在气那晚的事,就这么直接跑去跟他说,他会怎么想?她的消息居然比他一国之君都灵通?况且这消息哪里来得,弄不好可就有窃盗军机之嫌。
    “姐姐?”玉儿见莫蓉神色不定,心里更是没底了。
    “这事你跟太妃说过吗?”
    玉儿摇头,平奴跟王家素来不合,而且这次受伤也是与他们有关,她当然不会去先找母亲,她相信母亲绝对会牺牲平奴来成全王家。
    “这样吧,我让庞朵拿几匹御赐的白绸给你,你带着这些白绸去大哥那儿一趟,把白绸交给大嫂,之后见到大哥,告诉他,尽快让平阳找个借口赶赴西北一趟,有他在,那边应该还镇得住。记住,这件事跟大哥说完之后,不能再从你的嘴里让外人知道。”
    “我明白,我回去就把那个知道消息的家丁送走。”
    “不——不用立即送,明天再送。”她还要留着他给“某些人”透漏点消息呢。
    “好,那我这就去大哥府上。”
    庞朵早就将白绸准备好,都是御赐的上好绸缎,后妃们通常也会将这些御赐的东西赠给自己的娘家。
    玉儿喝完参茶,镇定了一下心神,这才昂首阔步出门。
    玉儿一走,莫蓉直挺的身子缓缓垮了下来,王家——哼,王家,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庞朵,给我梳个好看的发髻。”
    庞朵半跪到她身侧,抬手从一旁的梳妆匣里取了箅子出来,细细地给她绾起发髻,化了眉,点上胭脂,镜子里的女人显得很精神。
    换上一身紫红的宫装——今天她要给王太妃请安去。
    宫驾碾压着地上的冻雪,咔吱咔吱地响着,直到王太妃的寝宫。
    今天,莫蓉来得算是最晚的,因为众人都来过了,寝宫里只剩下梁、卫、单三人。
    梁妃见莫蓉进来,赶紧招呼她过去,“妹妹来,尝尝这冬枣。”
    莫蓉款步过去,坐到了王太妃的下首,卫罗抬眼打量一番她的妆容,嘴角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看来她们这位莫贵妃是要反击了。
    女人最脆弱的时候往往会用华丽来掩饰自己,因为她们要别人知道她很坚强,顺便也蒙骗自己,这一点,她与莫蓉算是同道中人。她得到是满眼的落寞,以及丈夫对她一生的冷淡,但她不后悔,因为她从来没想过那个男人会喜欢她,她在这世上唯一学会的就是怎么去争,够了。她现在很想知道莫蓉会是什么结局,生、死、还是跟她一样,在落寞中老去?
    “梁姐姐,我刚想起来,上次跟你要了个鞋样,一直都没过去拿,昨晚要用才想起来,一会儿去你那儿拿吧。”卫罗擦了擦手,跟一旁的梁妃搭话。
    梁妃来得最早,这会儿也差不多该回去了,何况这些日子一直替大皇子泰宏准备行囊,也忙得很,“这就去吧,正好我昨晚收拾东西,把那些花样儿、鞋样儿都翻了出来。”
    两人起身给太妃行了个礼,说着话就退出去了。
    单卿见那两人都走了,也起身退去。
    “单妹妹,有东西忘记了。”莫蓉捏一颗小枣送进嘴里。
    单卿从屏风外探头看了看自己坐过的位置,什么也没有。
    莫蓉起身,手伸到袖子里,从中拿出一卷圆鼓鼓的东西,上前递到单卿的手上,同时靠近一步,轻声道:“以后放东西,用心一点。”
    单卿看她一眼后,缓缓打开锦帕——心一窒,但很快勾唇角,“姐姐这是在跟我玩笑吗?”
    那帕子里包的是一只小人,她这是在暗示她知道了什么?还是故意在诈她?
    “怎么会呢,我跟谁玩笑,也不能跟你玩笑,我还想看着我的正儿长大呢,他都封王了,总不能说没就没了,你也是母亲,难道你不这么想吗?”
    这个女人在威胁她?拿她儿子的性命威胁她?单卿忍住了眼角的抽搐,“姐姐真会说笑,我都快当真了。”
    “当真好,我就怕你以为是假的,怎么?卫姐姐没教过你吗?我从来不说假话。”莫蓉望着她的眼睛,是的,这个女人眼睛里写着“阴狠”两个字,这就是为什么她今天要拿这个“小人”诈她的原因,现在她知道了,她诈的很对,这“小人”不会跟她没关系。再次凑近她的耳侧,“如果我换成你,我会做得比你好,你信吗?”
    单卿的手攥得很紧,但脸上还是笑的,“姐姐当然什么都比我好。”
    “你们姐妹俩嘀咕了半天,这都在说什么呢?”王太妃抬头望过来。
    莫蓉转过身,道,“单妹妹说,要我过几天去她那儿看看六皇子,说是都会走路了。”
    “嗯,是得去看看,那小家伙聪明着呢。”
    单卿攥着“小人”站在屏风后,指甲深深陷进了皮肉里……
    看着单卿离去,莫蓉才转身回到了座位上。
    “对了,哀家怎么听说玉儿今早上进宫了?是真得吗?”
    莫蓉伸手捏枣,暗哼,这位太妃娘娘的消息确实够灵通的,“是来了一趟,不过坐了一下就走了。”
    “什么事儿啊?这么急着走,连哀家这个做娘的都不见一面。”
    “是来见皇上的,说是要告御状。”
    王太妃怔一下,看看莫蓉,“告什么御状?”
    “平奴让自己人给伤了。”
    “什么?!这——这是谁这么大胆子敢伤征北大将军!”
    “可不是嘛,这大战临前的,敌人没战,倒把自己人给搭进去了,这御状就是玉儿不告,我这做姐姐的也不能不说话啊,太妃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是,就是这个理——玉儿说了是谁了吗?”
    “她也是急坏了,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这不是急着去见陛下了嘛,可陛下今早一早就出宫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想大哥那边主意多,就让她先过去跟大哥商量一下,这参奏的事也只能大哥来做。”
    “对对,你做得对,咱们都是女人家,这种事还是得男人来做。”太妃说着话,但却有些心不在焉。
    莫蓉低下头——面容冷漠。
    隔天,正如莫蓉所料想的一样,王家“贼喊捉贼”了,宗正王俸、少府王珉、廷尉张延、以及其余数名官员,一起参奏莫家窃盗军机,并声称莫平奴在军中私斗受伤,贻误战机之余,还故意借口有人暗箭伤他,私自对军中官员动刑——
    尉迟南的第一个疑问是——这消息哪儿来的?
    答曰——廷尉府抓到了莫家暗通西北军的家丁。
    尉迟南的第二个疑问——家丁何在?
    答曰——已被莫家送走或者早已灭口。
    尉迟南的第三个疑问——莫平奴与谁私斗,又是对谁动了私刑?
    答曰:……抚军中郎将王致、扬武将军蔡合、西戎校尉李廷玉(一个是王家人,一个是王家一党,还有一个一直被疑是卫家残党)
    尉迟南第四个疑问,问的是光禄卿莫函——有什么要说的?
    莫函答曰——无。
    很好,一个跟疯子一样扑上来,一个却动也不动,输赢很明显。
    尉迟南给的结论是——彻查!
    彻查什么呢?当然不只是受重伤的莫平奴的罪行,还有他们王家怎么自圆其说,为什么这么快就能知道西北军机,为什么这么快就能联合这么多人一起参奏……为什么王家的势力可以瞬间在朝堂上翻起波浪?
    他们给了尉迟南一个很好的借口“彻查”!
    王太妃至此才恍然醒悟——那个小贱妃在利用她!
    是的,她是在利用她,谁让她事关自己,就如此急切?谁让她们王家要自寻死路,这么急着排除异己?谁让她们王家一而再,再而三地出手害人?谁让她们王家势力太大,让帝王非除不可!
    帝王是什么?帝王是擅用权,擅用人,擅攻心、攻势的人,他会让你威迫他吗?
    六十八 大宫 计定
    一个“彻查”让王家迅速地退避三舍,挖出一切可以挡在身前的“盾牌”,起初,他们以为这是莫家对他们的陷害,所以他们极力翻出有关莫家的弊案,毕竟这些年来,他们与莫家的牵连不少,不怕找不到三两个说法。
    可到后来,他们渐渐发现——真正想治他们的似乎不只是莫家……
    不管莫平奴的这件事有多大,皇上都没必要这么兴师动众,为了一个人,甚至要毁灭一个家族……这说不过去,唯一能解释的就是——陛下早就盯上了他们王家——
    三月的夜晚,清冷无比。
    半月儿爬上中天,月色盖过宫灯,洒在地上,白晃晃的,似雾胜雪,莫蓉轻抚着儿子的小脸,哼着记忆中的小调,很不容易,小家伙竟真得入睡了,小嘴半张着,睡得很甜。
    “娘娘,王太妃等了您好一会儿了。”庞朵附耳低语。
    莫蓉点头,是啊,也晾了她好一会儿了,该去见见了。
    最后看一眼儿子,在他的额头上轻印一口。只见小家伙微蹙眉头,随即又释然地熟睡。
    从儿子的寝宫到昭华宫,并不很远,也就是半盏茶的功夫。
    莫蓉在庞朵等人的簇拥下进门,此时王太妃正端坐在正堂。
    “臣妾拜见母妃,不知母妃驾到,迎待迟慢,请母妃赐罪。”福身一礼,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内殿的门口——那里似乎有人影微动。但很快,莫蓉的视线再次转回到王太妃这边。
    “起来吧,什么罪不罪的,哀家本来是想去云太妃那儿看看,老了,没走几步就不想动了,可巧离你这儿近,就想进来坐坐,也不知道你出去了。”王太妃仍旧一脸可敬可亲的笑意,虽然心底里恨不得把眼前这个小贱人撕个粉碎,可不行,狠要在骨子里,毒要在手上,唯独脸上不能存半点,脸上的狰狞只有在有结局的时候才能表露出来。
    莫蓉坐到王太妃的下首,双手盖膝,看似恭敬的很。
    “这些日子,哀家这头疼的毛病又犯了,一点不想挪动,听说皇上最近身体欠安?”
    “是,李琛请了三四回太医过去,说是陛下身上不大舒坦。”莫蓉有问必答。
    “怎么?连你也没去看看?”
    莫蓉微微扯唇,“陛下不愿意见臣妾。”说这话时,眼角斜了斜侧殿门口。
    “哎呀,还为上元节那晚的事?多大点事,都是些宫婢瞎编乱造的谎话,说透了也就过去了,多去给他服过软,也就过去了。”
    莫蓉附和着点头。
    王太妃这贴心贴肚的话,似乎让两人之间的关系又恢复到了以前的“融洽”。
    这时,王太妃看了看两旁的侍女,那意思是让她们先下去。
    庞朵跟两名昭华宫的侍女在得到王太妃的示意后,先看了看莫蓉,得到莫蓉的首肯,三人才退出去。
    侍女一走,殿内只剩下莫蓉跟王太妃两人——
    王太妃起身,来到莫蓉的身旁坐下,隔着小木几,王太妃轻轻拍了拍莫蓉的手腕,“蓉儿啊,这次事情可闹大了——”
    莫蓉装作懵懂,“是——出什么事了?”
    “哎呀,还不是玉儿那丫头惹得麻烦,她前些日子不是告诉你平奴被人刺伤了嘛,就为了这事,这宫外闹得杀气腾腾的,我那老糊涂的大哥,也不知怎的,就在朝堂上跟你那兄长有了冲撞,你说这不是自己拆自己家后院嘛!咱们两家有什么吵的、闹的,不能坐下来谈?非要闹到大殿上不可!哎——我也是前几天才知道,招来了我那老哥哥狠狠训斥了一顿,我这头疼病也是因为这事给活活气出来的。”盯着莫蓉的眼睛,“你说,我都气成了这样,陛下他就更气了不是?好不容易把平奴跟玉儿撮合到一起,为的不就是咱们两家能给他帮上手嘛!这倒好,咱们自己跟自己掐起来了,这事啊,我看,也不能就全交给那些男人,咱们俩也得想想办法,把这事再给掰平了,你说——咱们两家打断了骨头连着筋,这不管谁倒了,另外一家那可都要受牵连啊!”这最后一句恐怕才是重点吧?
    他们莫家若不伸手帮忙把事情扯回来,那就别怪他们不留情面,莫函在东省的种种不干净的手段,以及莫蓉曾经收下的“贿赂”,这可都是铁证如山,真把王家人逼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