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她的不恭。
    她没有答话,只是将额头贴在了下巴上,感受着他的呼吸,她恋着他亲昵时的呼吸声,因为只有这个时候,她才觉得他只是个男人,而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
    圈住他的脖子,突然很想哭,说来真是可悲,这个无耻的男人在她那狭小的世界里居然占据了大半的空间,除了他,她不能思念任何其他男人,因为她只认得他一个。
    哭得很伤心,嘤嘤而泣,就在他的胸前,一辈子都在对他笑,从不知道自己可以哭成这样,不是为他,也不是为自己,就是为了要哭,为了像个正常女人那样,在一个男人面前大哭……
    今生今世,没有爱过,委屈,今生今世,不敢相爱,委屈,今生今世,遇上你,委屈。
    若要来生,还我。
    天亮之前,启明星独自耀人眼。
    窗内,尉迟南看着身旁的人儿,轻轻低下头,狠狠咬在了她光 裸的肩上,直到出血为止。
    莫蓉疼得呻 吟,张开眼看,他也看着她,视线灼灼,但牙齿依然咬在她的肩上不松口,她的血就那么粘在他的唇齿间,他看起来形同茹毛饮血的野兽。
    咬过之后,他没说任何话,就那么离开了。
    莫蓉捂着被他咬破的肩膀,愣愣的望着轻轻荡漾的纱帐……久久之后,才低头看自己的肩膀,上面整齐地排着两排鲜红的牙印,像是标记。
    缓缓又躺了回去,手指摸索着身旁的余温,好吧,这一切都由她来保存。
    外面,鼓乐声起,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各宫的后妃们都在寻找自己最体面的衣装,今天陛下亲征,场面当然不会小,谁都不愿意在这种时候输下阵来。
    唯独崇华苑安静如初——
    莫蓉依旧睡着,睡得正熟。
    小宫女往内殿探一探头,小声问庞朵道:“庞姐姐,咱们娘娘不去送陛下了吗?其他娘娘一早就在荣德殿外侯着了。”
    庞朵看看内殿,恐怕娘娘是真得不去了,“都做自己的事去吧。”
    几个小宫女点点头,蹑手蹑脚地走出去,到了门外不禁咬起了耳朵,无非是昨晚陛下跟娘娘一定怎么怎么样了,娘娘才会不想起床吧?
    唯独庞朵摇头苦笑,她们娘娘这还是第一次这么不守规矩,不同寻常啊。
    鼓乐声一直持续到正午,而后骤然消匿——他走了。
    身旁的余温也已消尽。
    都安静了,安静的像世界都没了一样,只有肩头的伤口隐隐作痛……
    直到日头偏西,莫蓉才摸索着起身,披上一件夏衫,坐到铜镜前,她从没觉得自己的长相有什么可取之处,他的女人们都太精致了,在她们面前,她该自卑的,这是唯一一次觉得自己也挺好看……
    “娘娘,太子殿下来跟您辞行。”门外侍女如此禀报。
    看看镜子里的自己,“给殿下奉茶,我一会儿就来。”
    “是。”侍女退下。
    庞朵领着两个小丫头进来替她梳洗打扮。
    没两刻,莫蓉一身干净利索的宫装,出现在正殿,太子睿起身,作揖道:“母妃安好。”
    “要走了?”拂袖而坐。
    “是,奉圣命,至御林军调一队护卫军,便赶上父王的大队。”
    “西北蛮荒之地,殿下多注意身体。”
    “谢母妃,母妃也要多注意身体才是。”
    静默,都不是多话的人。
    辞行也辞过了,也应该走了,正待太子睿起身要走,莫蓉开口。
    “殿下——单卿之辈,没必要用她。”
    泰睿没有错愕,面无表情,没否认,但也没承认。
    “她身上的债太多了,且阴狠有余,谋无可取之处,女人家的小伎俩,谋内庭之事尚可,谋国还需老臣——梁家还算忠厚,子孙也多有才能,耐性极好,可为殿下所用。”
    泰睿看她,他不懂,为什么她什么都知道,知道他与梁家有往来,知道单卿找他,为什么她什么都告诉他,为什么她没有私心?他就是不懂!
    莫蓉端起茶碗,慢慢饮一口,“有容乃大,无欲则刚。殿下到了该学习权术以外的事的时候了,治理天下,靠得不只是权术,光学着怎么保护自己的地位,最后只会是适得其反,殿下且记啊。”
    “母妃……”想问,但又问不出口。
    “殿下是想问,为什么我会毫无私心地帮你?”放下茶碗,“你是个好孩子,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他把你放到我这一边,本来就是想让你能借助莫家的势力,可惜——殿下不能信任莫家,如今有了正儿,这份信任就更加不可能。但——至少我到现在都没想过要害你,要说完全没有私心,那也是骗人,我真得不希望正儿与你争,没错,也许他的外戚背景比你好,也许陛下因为我的关系,会更喜欢他,但——他既不是长子,也不是嫡子,名不正,言不顺,他的舅舅是厉害,兵权在握,可——别忘了,他的舅舅们最大的敌人是整个魏国的士族,你的老师(莫函)确实是你父王的亲信,但,他是个孤臣,让一个孤臣去为外甥争权,那可能吗?如果他们真得是疯了,一定要争,那将是大魏国的劫数。”恐怕不亚于先王在世时期的那场嫡位之争,“我只希望他能安稳在封地享受他的王家尊崇,所以——我希望你能善待他。”
    “……”
    “另外……你也许想知道,为什么我会知道这么多事。”看向他,“没错,我是在暗中观察单卿,因为要确保她不会再用那些阴毒的法子,所以我会知道她找过你,至于梁家,那只是我的猜测,陛下从没动过梁家分毫,甚至将他们隔在了纷争之外,看上去是对梁家冷淡,实则是在保护他们。再看梁家,行事沉稳,做任何事都不过于锋芒毕露,大皇子殿下也早早去了封地,且与殿下你手足之情甚笃,所以我想,以殿下的聪慧,应该不会看不到梁家的好处。”
    坦白——坦白了她所有的想法,信不信由他了。
    “母妃放心,泰睿不会做那些手足相残的事。”
    “这就好。”
    “母妃请珍重。”深深一揖。
    点头,目送他匆匆离去,九年前那个可爱的男孩,转眼间已经成了另外一个人,他会如愿以偿地坐上他父亲的那个位置吗?希望他会吧,那样会少伤害很多无辜的人。
    院子里,墙角下,两株栀子花已经卷起了花苞,微风袭来,阵阵暗香,好征兆啊,也许不久之后,便会传来捷报。
    七十五 西北捷 京都雪 三
    下雪了,满庭院的白,到处都是干菊的花瓣。
    尉迟西君从镜子里看着替自己梳头的母亲,“母妃,下雪了。”
    偏一偏头,看向窗外,是下雪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啊。
    “咱们去看雪。”拉过女儿跟儿子的小手,女儿安静,儿子像匹野马。
    走不动了,儿子太能跑了,她都快跟不上了。
    坐在廊房下的台阶上,看着儿子满庭院的跑……
    尉迟西君伸手替母亲轻轻掸落额前的落雪。
    “母妃是不是个坏母妃?”问女儿。
    小丫头摇头,倾身抱住母亲,脸贴在母亲的怀里。
    雪越下越大,簌簌不成声。
    崇华苑门口,一锦衣华服女子立于门口,望着台阶上那对母女——
    莫蓉看过门口一眼,嘴一翘,在女儿耳侧低声附语几句,小丫头点点头,爬起身来到门口。
    “单母妃安好。”小丫头的声音很清脆。
    单卿看一眼小丫头,嘴角难得勾出了一道自然的笑纹,她进宫这么多年,从没笑得这么自然过。
    既然已被看到,不好不进去,单卿领着小丫头来到莫蓉身前,微微福身。
    莫蓉指了指身旁,请她席地而坐,单卿顿一下后,方才拂袖坐下。
    没等单卿出声,莫蓉笑问:“是来看我还能活多久的吗?”
    单卿默不作声。
    “十年,一个繁华交替的时段,你来得凑巧,正赶上最繁华的时刻。”他最血气方刚,她们最年轻,朝廷最动荡的时刻。
    “……”
    莫蓉看着这个美丽的女子,她原本可以是个幸福的小妇人,也许可以嫁到一户还不错的人家,大雪天,一家人围着暖炉,说说笑笑。
    可惜——
    到了,她都逃脱不了她的命运。
    卫罗,一生只亲手动过两个人,一个是那个可怜又可疼的赵又欣,结果,她要替她照顾儿子,一生一世,另一个就是这个可恨又可怜的单卿,如果莫蓉不在了,那么就不能留下这个单卿,她太过阴狠,她们都要为自己的儿女着想啊……
    卫罗说,她会还她一个人情,也许,这就是她还的人情,把她亲手调教出来的人“送走”,谁都会安心一些。
    为什么她会选在最后才“送走”这个女人?因为她依旧想看莫蓉的笑话,看她被这座宫殿折磨疯,折磨傻。
    单卿的身影没入大雪之中,也许她会觉得这座宫殿里再没人能妨碍她了,却不知道她的阴狠远没有达到卫罗的教导,在这里,阴狠背后,永远都会加上“阴谋”两个字。
    大雪越下越大,几乎看不清几步外的东西,宫道上响着“咯吱咯吱”的脚步声,玉儿攥着手中的羊皮卷,跑得气喘吁吁,“姐姐——西北大捷,平奴,平奴来信了!”在崇华苑门口,扬着手中的羊皮卷,跳跃着——她等到了。
    莫蓉微微扬起唇角,胜了吗?她就知道他们不会败,平奴那小子是在狼窝里都能躺一夜的,怎么会回不来呢?
    多好啊,所有人都平安了……
    “姐姐——”玉儿望着台阶上被一双儿女簇拥的女子,正笑着,阖着双眸……
    大雪中,宫人在宫道上奔跑着……
    凉秋苑里,一只厚瓷碗滚落,卫罗愣在当下,继而大笑,拉开破旧的殿门,看着外面的大雪大笑,“陛下,你的报应来了。”哈哈大笑着跪坐到雪地上,“你们的报应都来了,大家的都来了。”笑的泪流满面。
    她等的不就是这一天吗?多畅快啊,大家都是在等死,等看着谁先死,泣不成声……
    “莫蓉,这就是你跟我不同的选择?你这个没用的女人!没用的女人!枉费那些士族大夫们骂你奸诈惑主,你该祸害的再久一些,再久一些。”
    ……
    荣德殿内,李琛听完宫人禀报,愣了半下,随即抬脚往外走,可又不知道该去哪儿,在殿内打了一圈后,“快马,报知陛下——”
    崇华苑内,一片哭声,庞朵跪坐在床前,整理着莫蓉的衣衫,整理完,突然一个踉跄瘫坐到地上,只是傻看着床上的人,发呆。
    两个孩子倒是都很安静,西君跪坐在母亲身旁,不哭也不说话,小手仔细替母亲系好衣带,兼挡住弟弟想上前抓挠母亲的脸颊。
    都说她吓傻了……
    往北,白马载着噩耗,一直往北,朝向那个此刻正欢腾不已的世界,赢了,赢了天下,失了伊人……
    数日之后,边关号角响彻关山内外,这是最后一小支残余的匈人骑兵,被魏军圈在了一处土山下,尉迟南带着儿子,骑马眺望,这不是尉迟家的男人第一次对决匈人,但却是最为痛快的一次。
    群情激越,士气高涨。
    喊杀声震天,让人血脉膨胀。
    “请父王观阵,儿臣去——”
    尉迟南看看儿子,笑笑,挥手同意。
    泰睿以剑致意。甩马镫飞将出去,身后跟着整齐的马队军阵。
    前面正在酣战,身后却传来几句小声的对话。
    尉迟南回头看一眼,“什么事?”
    本来打算先掩住消息的白里老将军,见陛下问了,不好再拦,无奈地对那传令兵点头。
    “启禀陛下,京城快马传来消息,宫里两位娘娘病故!”
    众将都有意无意地将视线投到尉迟南的身上,尉迟南侧着脸,迎着风雪,似乎没什么异常,“杖责八十。”没人能在大战的时候还谈私事的,谁也不能。
    但,打谁呢?
    传令兵,还是那个传消息的人?
    半刻之后,尉迟南微伸左手,一旁的护剑护卫看他一眼后,才把手上的长剑交过去。
    尉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