涌地叫嚣,仿佛中了蛊,无处可解。
    顾不得许多了。他要她,现在就要,多一秒也不行!
    来不及细想。即使天打雷劈,即使万劫不复。即使她会恨他。
    顾不得了。
    “不准推我!”他把她的手扣在头顶,“你把自己留得这么好,是想留给谁?林霏白吗?”他咬牙切齿,“做梦!”
    “你是我的,乔樾……”他的声音低下来,粗糙地颤抖,狠狠地说,“原谅我!”
    乔樾一声痛呼,眼泪不受控制地迸出。月亮被撕裂成两半,天空都被染红。一把利剑狠狠刺中她的心脏,血淋淋一绺一绺。她几乎背过气去。
    疼,只有疼,撕心裂肺,钻心的疼。
    仿佛砧扳上的鱼,被剖成两半之后,还在徒劳地大口呼吸。他一遍遍唤着她的名字,说:“别怕……”眉毛紧紧皱着,像是极力克制。叹息从灵魂深处而来,像痛苦终于得到释放,又像渴望变得更加渴望。
    她完全说不出话来,几乎是垂死。眼泪无法停止,可是除了抱紧他,别无它法。仿佛他是滔天洪水中昂然屹立的一棵巨松,那样坚定挺拔,抱住他,她才能苟活。
    几乎有一个世纪,她濒临崩溃地用力抓着他背上遒结的肌肉。男人忽然大大喘息:“乔樾你记住,是我!是我!”所有的狂躁焦虑都一一润泽。她只属于他一个人,这样温柔润泽,他要彻底占有,并且永不分离。
    窗外雷电交加。
    窗内风雨如晦。
    她忽然觉得他从四面八方而来,到处都是他,占据了天地万物,六合八荒。
    她被他完全淹没,终于灭顶。最后在疲惫中陷入黑暗,失去知觉。
    醒来天已大亮。她只觉得浑身酸痛。有温软的物体轻轻厮磨她的嘴唇。
    睁眼正对着他的眼眸,幽深地印着她的脸。
    回想起昨夜的荒唐,她有一瞬间的失神。
    并不愉快,甚至令她害怕。
    宁肇安翻身覆住她,头埋在她的颈项中,低声叫她的名字,叹息一般,反反复复。
    似乎不阻止他,他就一直这样叫下去。
    她觉得羞耻,挣扎着把他推下去。
    他也不生气,笑了笑,低声问:“还疼吗?”
    他还要再度拥紧她,却被她推开:“头痛。我想换衣服。”
    他伸手摸她的额头。她本能地头一偏。他的手停在空中,片刻之后强行扳正她的脸,锐利地直视她,语气已经很冷:“用完了就想甩掉?”
    “我没有利用你。”她拉起被子蒙着脸,声音细哑疲惫,“我想换衣服。你先回避好不好?”
    他没说话,过了一阵,起身穿衣服。
    她的头埋在枕头里呜咽:“昨晚的事,请你,就当没有发生过。”
    他咬了咬牙,终于微笑:“没问题。你都没问题,我怎么会有问题?谢谢你昨晚的垂青,我实在艳福不浅。还有,你不用这么自卑,你比很多女人都美味销魂。”
    是真的忍无可忍,她陡然坐起来,涨红了脸朝他吼:“宁肇安,乘人之危算什么本事!你别得意!我又不止你一个男人!”
    她在侮辱他的智商。他额头青筋暴起,可是表情没变,还保持着微笑,走上前一把将被子掀落在地,语气平静:“是吗?你不止我一个男人?”他看着她,指指床单,“这是什么?”
    屈辱,如此的屈辱。他连她最后一层自尊也要剥掉。她抱紧衣物浑身筛糠,又羞又冷,吼起来:“出去!”
    宁肇安冷冷地看她一眼,走出去摔上门。
    乔樾脑中一片乱麻,纷纷扰扰,理不成任何逻辑。
    她万万想不到,这样的事也会落在自己身上。因为林霏白不要她,竟然跟另一个男人上了床。
    昨晚之前,她心里一直存着卑鄙的,仅存的,不可告人的希冀。
    现在她亲手毁掉了它。
    今天之后,她的林霏白,视她皎洁如茉莉一样的林霏白,她永远失去他了。永生永世,再没有机会。
    她不配。
    乔樾穿好衣服,冲回42楼。门已经修好了,她冲进浴室,流着泪洗澡,然后扑倒在床上,无声地嚎啕。
    她做错了事。
    从来没有这样厌恶自己的身体。
    宁肇安逐渐平息烦乱,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两口,突然间面目狰狞,将杯子狠狠摔出去,水晶碎片四处迸溅,落在地上叮当跳跃。
    这一摔似乎耗尽了力气,他在沙发上坐下来。
    他以为她需要他,他用尽心思,只想把最好的自己给她。然而她宁愿作践自己,也不愿意承认他。那么迫不及待地想要抹煞一切痕迹。
    一红一黑两部手机放在餐桌上,黑色那部一直在响,他恍若未闻。
    他突然站起来,大步走向门口,到了玄关又转身折回来,烦躁地来回踱步。
    或许,昨天进展太快了,她只是不适应。
    她很害羞,她需要时间。
    也许现在还不是时机,最起码还不是最佳时机。
    可是,她身上已经有了他的烙印。她是他的女人。如果他干脆把话挑明,她或许可以认真审视他俩的关系。昨晚其实她接受他了。然后他们就可以结婚,生两三个孩子,男孩像他,女孩像她。
    他打开门大步走出去。
    他走得急,没看到有个女人从电梯里走出来,讶然看着他从消防步梯下去,犹豫一下,也轻轻跟了过去。
    但最后他还是无功而返。乔樾不肯见他。
    他没有再踹门。
    没关系,他可以等,总有办法的。
    不着急。不着急。
    办公室里突然开始了流言蜚语,关于乔樾和宁肇安。
    没有任何线索和证据,根本无法查证从何而起。
    宁肇安对此不闻不问,完全没当回事。
    只苦了乔樾,她时刻都能感受到投射过来的含义不明的目光,如坐针毡。
    她捧着杯子走进茶水间,三五个女同事正在窃窃私语,表情丰富,看她进来,忽然打住不说了,一个个端着杯子走出去。
    这也算了。
    她去楼盘现场了解情况,竟然有不知好歹的新招的售楼先生,仗着年轻,有几分男色,趁她落单的时候涎着脸问:“怎么样?总裁对你好不好?”看她沉着脸,竟然过来拉她,“他跟你不是一路人。我跟你才是,要不今晚到我那儿去松松骨?”
    几时受过这种侮辱?
    她不动声色地躲开,招手上了电瓶车,回了售楼处。月底交给销售经理的“末尾淘汰名单”里,独独就有那人的名字。然后她顺便自己也打了辞职申请。
    宁肇安的反应是一掀眉毛:“原因?”
    她垂着眼帘:“我以为您应该知道。”
    他合拢百叶窗,起身走不过来,坐在办公桌上:“是因为传言?不用担心。传言怕什么?我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问题,让全世界都无话可说,”顿了顿,“就怕你不答应。”
    她不声不响地躲开一点:“谣言太盛,我不适合再留在公司。”
    他看着她,慢慢说:“那不是谣言。我和你真的一点关系也没有吗?”
    她脸上有冷冷的薄怒:“没有。我们只是上下级关系。”
    他站起来走到窗前,对着窗外的城市说:“辞职可以,不过按照公司制度,经理级别的员工离职,需要三个月到半年的交接期。”他回过头,“以便公司物色到合适的接替人选。”
    等她出去之后,他拿起电话按了一个键:“lily,帮我接通南海卫视的颜嘉莉。”
    听到对方娇柔的“喂”。宁肇安皱皱眉,语音平静地说,“颜主播,你能做到这份上,也不简单。”
    他手上玩着一支笔,“什么事?非要我把话说清楚吗?你在半岛偷拍,几次三番要我接受采访。那也算了。我的女人不喜欢张扬,我懒得跟你计较。你得寸进尺,就不太合适了。”
    然后他听着听着就笑了:“别这样,大家都是成年人。话,我早就说清楚了。从头到尾都是你情我愿,公平交易。谁也不欠谁。你这样说,容易让人产生歧义。”
    对方又说了什么,他已经很不耐烦,打断说:“随便你。颜主播,你真该庆幸自己是个女人。”随手扣掉电话。
    颜嘉莉在另一端握着手机,脸色煞白,梨花带雨。
    乔樾从总裁办出来,有点轻松,又有点莫名的失落。
    宁肇安这个态度是她所希望的,但又有点说不上来的不舒服。
    但是谣言很快销声匿迹,乔樾松了一口气。
    其实她最怕的并不是办公室传言,而是怕林霏白知道。
    即使不能在一起,她也希望能在他心中留下最美好的记忆。这已经是唯一的愿望了。
    月底她搬家。
    童贝洁和乔子愚已经登记注册,早搬到一块,还联名买了房,这一处小公寓正好空出来给她。时逢周末,乔子愚叫了几个哥们,童贝洁和徐砚君一块帮忙,半天时间全部搞定。
    “这家你都搬了几次了?属蚂蚁的?”童贝洁从书架上拿起一册《管锥编》,随手翻着,“书呆子本色一点没变!你还真打算将来去教学当事工?我们三剑客现在可就剩你了啊!”突然凑过来,不怀好意地掐住乔樾的脸,“老实交代,最后是不是蜜运啊?啧啧,眉带春色,眼泛桃花,真漂亮!说,哪个男人滋润的?”
    乔樾打掉她的手,钻进浴室去洗去脸上的灰,勉强笑着:“胡说些什么!我最近失恋,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徐砚君搬来桌椅,跳上去麻利地换着灯泡:“你眼睛是不是瞎了?天底下又不止林大师一个男人!”
    童贝洁朝乔樾挤挤眼:“据我所知,有人对你着急上火的,你又不要。我都快看不下去了啊。”
    乔樾装模作样地东张西望:“是吗?在哪?在哪?”
    “装,你就装吧。上次陪你一起买菜那人呢?怎么说?”童贝洁笑得诡异。
    “想多啦。那是集体活动!齐大非偶。我跟他玩不起。”乔樾打开矿泉水,大灌一口。
    下班上,乔樾常常习惯性地搭反地铁,走到半路才想起来坐反了,狼狈地从车厢跳出来。满车厢的人都同情而饶有趣味地看着她,似乎她脑门上直接写着“失恋”两个字。
    肚子很饿,她莫名觉得心空荡荡的。她拐进一家餐厅坐下,点了水煮鱼,清炒豌豆尖,麻婆豆腐,一碗米饭。
    服务生一脸为难:“靓女,我们这里是粤菜馆。”
    她拿起包:“没有是吧?”
    “有有有,我这就下单让厨房做。”服务生顿时矮了一截,一溜烟跑了。广东就是这点好,服务意识强。
    菜很快上来,除了豌豆尖换成了生菜,其他都合格。于是她不顾对面一位西装男士的侧目,开怀大嚼。
    那男士也独自吃饭,面前只摆着一盘西兰花炒鱿鱼。怪不得。
    饭后她沿着林荫路慢慢绕个圈了走回去,权当散心。
    南方冬天来得晚。路灯昏黄,穿过树叶,投影在深灰色的步行道上。这个时候,如果能和心爱的人一起漫步,该是多么舒心。
    她走到前面霓虹闪耀的商业区,看见路边有家商店卖红酒。很漂亮的店,橱窗独出心裁,墙面和店招都洋溢着浓郁的法兰西古典风情。她走进去。古董唱片机里播着黑胶唱片,是法语香颂。她听不懂,只觉得悦耳放松。
    内门都是宽大的拱形,灯盏晶光灿烂,酒架直通天花板,桃心木架子斜斜卧着一排光滑耀眼的酒瓶。
    她问柜台:“请问有没有mon amour?”
    对方诧异地抬起头来看着乔樾,犹豫说:“您怎么会……这个酒很特殊……呃,可能是有一点儿,但是不对外销售。”
    “为什么?”乔樾蹙起眉头,“我长得像日本人?”
    “不是不是。”年轻的男孩子笑起来,“这酒我们不敢私自销售。”
    乔樾本来不是非买不可,此时只觉得万事不顺,倔劲一上来,彬彬有礼地问:“请问你们管事的人在不在?”
    男孩犹豫了一下,嘴里说着“不在”,眼睛却往楼上瞟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