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初散是什么?”
何必道:“是一种洗去记忆的药。”
班澜大惊:“什么?师姐要洗去岑七的记忆吗?”
何必点头。
班澜结结巴巴道:“可,可是……”
何必打断道:“别可是了,老七是因为你才这样的。”
班澜的表情像在听天书:“我??”
“对。”何必道:“那日你刚走,岑寂便追了出去,大小姐当然不肯,当场封了他的武功,将他幽禁了起来。”
“幽禁?!”班澜惊讶地重复道。
何必叹道:“老七说他只是想跟你解释一个误会,可却偏偏要亲口跟你说,谁替他来都不行,硬硬将大小姐激怒。前些日子大小姐竟然要老三配出元初散来,老三不愿意看见老七整日被幽禁,只好答应了下来。”
班澜听得心惊,一时竟哑在当场。
何必接着道:“元初散药效缓慢,需得连续多日服用才可见效。老七每日的饮食皆被掺入少量的元初散,不过还好他及时察觉,不然……”
班澜忍不住插口道:“岑七若失了记忆,不就连师姐也忘记了吗?”
何必徐徐摇头,道:“班澜,大小姐心高气傲,怎能容忍岑寂他心里……”
班澜见他说了一半,欲说还休,便追问道:“不能容忍什么?”
何必犹豫了。
岑寂是个专注的男人,冷静内敛,即便是再激烈的情感,他都能掩藏在他沉着的外表下,连温黙吟都几番怀疑她的直觉,不得已才设计逼出他的真心。所以何必知道温黙吟想要做什么,却未必猜得出岑寂心里想什么。他只是在凭隐约的感受去觉察岑寂的真心,可那不过是一种感觉。
何必静默片刻,方道:“这些先不谈,那日婚宴,岑寂离场的举动,让大小姐在众多江湖人士前颜面尽失,恐怕这也是大小姐不肯轻易原谅岑寂的原因之一吧。”
班澜咬了咬下唇,皱眉道:“我不知道岑七他……他会追出去。”
“师姐她,她一定很生我气。” 渐渐的,她眉间忧虑渐浓。
何止啊!何必暗道。班澜要看到温黙吟当时的眼神,一定认为温黙吟此生再也不会原谅她的。
何必上前半步,焦急道:“班澜,跟我去趟空山岭吧,我想老七如果不把那误会亲口解释给你,他是不会听劝进食的。”
班澜一怔之后,缓缓点头。
二、
一个多月前,空山岭的那场婚宴,在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
每当想起那日的婚礼,温黙吟就想掐住班澜的脖子,让她在自己手里一点点死去。是她让自己被世人看尽了笑话,是她让岑寂在拜完堂后却要离她而去。
真是失算啊。机关算尽,最后却败给了一个她认为最不可能赢她的人身上。班澜啊班澜,真不知道你是深藏不漏,还是无意而为。
她闭眼,又想起岑寂缓慢而坚决的将她的手从他手腕上拿开的那一幕——
他说,他只想去解释一个误会。
她冷笑,什么误会?管他什么误会,你岑寂今日此时绝对不许追下山去!
岑寂知道温黙吟怒火燃炽,却没有想到温黙吟会对他出手。
所以当温黙吟出手连封了岑寂的三大穴后,岑寂惊愕。他暗自运气,丹田中空空荡荡,武功竟被温黙吟封起。
带他下去。她一挥手,转身不再看岑寂。
她不记得当时厅内是如何一番景象,或许不是记不清,而是不愿记起。
温黙吟睁开眼,伸手抚上一旁的兰花,蓦地,将盆中兰花,连根拔起。
从小到大,她温黙吟说的话,没有人敢违背。如今,那个宁死也不遵从她的人,竟是一直都悄然恋慕她的岑寂!
她堂堂空山岭大小姐,除了空山老爷,恐怕江湖之中无人不见之俯首,却偏偏握不住一个男人的手。难道这一切,真的是因为班澜的突然介入吗?
可……温黙吟蹙眉。
她自认和班澜熟稔,她并不认为像班澜这样的女孩将来肯定能嫁的出去,更别谈会有男子倾心于她。
她不知道。她的心太满,权利,爱情,江湖,哪里容得下一个小小的师妹?即便她与班澜朝夕相处了无数个日夜,班澜在温黙吟的心里,永远只活了一个表面。
温黙吟捏着花茎的手,越握越紧。
从岑寂拒绝进食的第三天起,她便不再去牢中看他。因为每当她看见岑寂不屈的眼神,她原本的那些不忍,便被愤怒的烈焰燃烧地一干二净。
她得不到的,也绝不会拱手让人,哪怕自己亲手毁掉!
三、
空山岭有私牢,但并不常用。
偌大的江湖,没几个人敢触空山岭的须角,所以空山岭的私牢也没什么机会派上用场。
可此时,熊三娘却大晚上巴巴地跑到后山的私牢去了。
空山岭的私牢还算干净,熊三娘就着灯火往桌上一看,几盘饭菜一动未动,就连水也只喝了几口。
他又看向岑寂,见他正盘膝坐在牢内的床上,背靠着石墙,双唇干裂,脸颊深凹,像棵经历了千年风吹雨打的孤岩。
岑寂闭着眼,听见有人进来了,也未睁开。
熊三娘四下环顾了一圈,皱眉道:“昨天交代了要给这里添盆炭火,怎么还没有送来。”
岑寂还是闭着眼,并不言语。
熊三娘走到他身边,道:“老七,真有什么误会要跟班澜解释,你告诉我,我替你转达不行吗?”
岑寂摇头。
又是这样。熊三娘无奈。
“你绝食把自己饿死,那你就只能下辈子再跟班澜解释了。”熊三娘觉得自己像在自言自语,因为岑寂根本就像根木头,对他不理不睬,不闻不问。
熊三娘只得道:“老七,若不是我故意加大药量,引起你的警觉,你能那么快发现自己被下药了吗?你不感谢我倒罢,现在连话都不说了。”
岑寂沉默依旧。
熊三娘见状,沉了口气。这头驴子,我就不信他听了下句话能不睁眼!
“老六昨日前去鱼目谷找班澜了。”
闻言,岑寂面色一动,睁开眼来看着熊三娘。
熊三娘笑了笑,道:“你终于肯理我了。还是吃些东西吧,不吃的话,恐怕连说话的力气都没,谈何解释。”
“你没骗我?”岑寂张口,声音嘶哑干涩。
熊三娘一叹,道:“我们何尝不想帮你。”
“好,我信你。”岑寂淡淡道。
谎言
一、
何必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事,便是带着班澜从偏院抄近路去看岑寂。
班澜一路心神不宁。从前上空山岭不觉得路长,可如今走了一小会儿,便觉得怎么走也走不到头。
她心绪纷乱的低着头,所以当何必突然止步时,她丝毫没有察觉。
蓦地她意识到自己的余光中不见了何必那月白色的衣摆时,她抬头,看见了温黙吟。
温黙吟站在偏院的一棵秋梧桐下,正静静地仰面,望着天边一抹被风吹的淡薄飘渺的白云,默默出神。
班澜忽然想起,在某年的一个夏夜,温黙吟曾对她说,一个人如果总喜欢看着天空出神,那他看的不是天,而是他的心。
那么,师姐,你是在看你的心吗?
班澜滞了滞,半晌,缓缓张口,道:“师姐。”
天还没有完全冷下来,可北风却已急不可耐的吹起了每个人心底蛰伏的萧索。
就像何必,当他发现自己做了件很错的事后,也没有多少气力去惴惴不安,而是猛然间发觉,原来秋已如此深了,深的让他对未知有了莫名的惆怅,而这种惆怅,就像迷乱在山尖氤氲的烟云,压得他连话也讲不出。
许久,温黙吟终于开口,道:“你说,那天际的云朵,既然总是被风吹得散去,又何苦聚在一起呢?”
温黙吟没有看向班澜,仿佛她不存在。
可班澜却总觉得温黙吟在看自己,看得她无处遁形。
班澜顺着温黙吟的目光,朝天上望去。她很少认真的去看天上游离的白云,因为她觉得与其望天,不如去做一些其他有意思的事,比如欺负方霍。
温黙吟缓缓低下头,盈盈如水的眸中,终于印入一袭绯红色的身影,灼得她两眼生痛。
她却笑了,极淡,极淡的。
她说:“师妹。”这一声极轻,轻的班澜都没有意识到温黙吟在叫她。
温黙吟长裙曳地,款款前来,她轻轻拉起班澜的手,道:“如果不是恰巧撞见,师妹你是不是就不打算告知我你的到来呢?”
一直沉默的何必不得不开口道:“大小姐见谅,是在下未来得及将班姑娘造访一事传讯……”
“六哥,”温黙吟冷冷打断他,道:“你先回自己的住处吧,晚饭我会差人给你送去的。”
何必一凛。温黙吟的言外之意,竟是要将自己软禁!
温黙吟不再看他,她握着班澜有些冰凉的手,道:“阿澜,跟我来。”
何必心中虽急,却也只能看着班澜乖乖被拉着,一步步走向温黙吟的厢房。
十八年来,班澜头一次知道什么叫做忐忑不安,所以头一次被温黙吟拉着,她能安静的像一只温顺的小猫。
温黙吟的厢房处处弥漫着淡淡的兰花香,就像此时站在那里微笑的温黙吟,恬淡又温和。是的,温黙吟一向如此,所以有那么一瞬,班澜甚至以为温黙吟从来没有生过她的气。
可她错了,温黙吟是笑的,却比不笑更可怕。
因为温黙吟说:“我要你从岑寂身边滚开。”
班澜以为自己听错了,要不然她怎能在温黙吟的脸上看到如此与言语不符的微笑。
“滚开!”温黙吟终于不笑了,而是厉声道:“从岑寂身边滚开!”
班澜呆住了。
她不委屈。班澜从来没觉得被人骂会让自己委屈,也并不会因为被骂而感到难过。因为通常敢骂她的人,最终都会被她骂的回不了口。再大不了,她就卷了袖子掀了桌子,就是被对方打得青头鬼脸,也要让骂她的人知道,她班澜不是好惹的。
可此时,班澜却滞在那里,半张着口,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因为那个人是温黙吟,骂她的人是她最喜欢的师姐,温黙吟!
除了卫骊外,班澜最敬慕的便是温黙吟。可如今这个连大声说话都很少见的师姐,却对自己说出了“滚”字。
班澜想,或许师姐还在气她那天在婚宴上的无礼吧。
班澜活了十八年,收到最多的忠告就是:“你再如此这般,就小心这辈子都嫁不出去!”所以她想,或许一个女人的一生的确就是为了嫁一个好夫君,而她在婚宴那天的一场大闹,真真是在毁去温黙吟的幸福。
于是班澜淡了心中的讶异,撇了撇嘴,道: “师姐,我是听何必说岑七有话要对我说,所以我才前来的。见过岑七以后,我就会回……”
“不用见了。”温黙吟打断道:“你回去吧。”
班澜道:“可何必说岑七……”
“不用你管。”温黙吟渐渐失了耐性。
班澜瞪大眼睛看着温黙吟,不可置信道:“师姐,你……你是想岑七死吗?”
温黙吟缓缓抹去所有表情,一字一句道:“不论生死,他都是我的,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班澜不悦道:“我和他本就毫无关系,可你和他拜过堂,他是你的夫君!”
“住口!”
班澜只觉眼前黄衫一晃,接着脸上“啪”得挨了一巴掌。
温黙吟身法快如疾风,一眨眼便又回到原来站的地方,冷冷地看着班澜。
拜堂?温黙吟冷笑。提起那日之事,温黙吟恨不能将班澜立时毙于掌下!她恨的是明明已拜过堂,明明输赢立现,可岑寂竟然还不顾一切的追了出去?!那拜了堂又能怎样?温黙吟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