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多尔衮竟就答应了。答应了以后,有人心里就后悔了。垂着脑袋走在长长的回廊里,多尔衮的心里简直就可以说是“百般滋味在心头”了。他要怎么跟她开口呢?如今他们正在冷战的当口,他如果贸贸然地跟她说要送她进宫去,岂不是摆明了要她离开自己?以她那么敏感的一颗心,不知道又会生出多少哀伤眼泪来?!天啊!多尔衮十分地犯难了,迈向清宁园的脚步也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哦!好耶好耶!”前头的园子里传来东莪欢呼雀跃的大叫声。
“三叔又输了!三叔又输了啊!”东莪大叫着宣告自己的胜利。
“你这小丫头!还不是仗着宁儿帮你!”多铎的声音爽朗,清脆,快乐,里头满满地全是宠溺、讨好,听得多尔衮的心抖然间不舒服起来。
“你若是不信,”多铎说,“下一盘千万让宁儿站到一边儿去,瞧瞧你还能不能赢!”
“好好好好好!”宁儿轻轻一笑,一叠声地答应道,“你们下你们的棋,我就去给你们弄点儿吃的,不在旁边碍事了,省得有人输红了眼睛却死赖着脸不肯认账!”
“好耶!”东莪快乐地大嚷,“姨娘,我要吃桂花糕啊!”
“知道了知道了!”宁儿宠溺地白了一眼东莪,感染了她的快乐,也大声地回应她,“你已经说了很多遍了!我这就差人去做,待会儿连锅一块儿给你端来,行了吧!”
“哈哈,”多铎哈哈一笑,打趣道:
“东莪,你可别上了你姨娘的当了!她呀,存心要把你喂成一头小母猪,好叫你将来嫁不出去!”
“多铎!”宁儿装作生气的样子,唬着一张俏脸嗔道,“你可别在这儿挑拨!哪里有叔叔,这样子跟侄女儿说话的!”
“就是就是!”豆苗儿立即连声附和,这些达官显贵里头,就只有这个豫亲王是半点架子也没有的。
“豫王爷,”豆苗儿玩笑道,“你可不要歪曲了我家小姐的一番心意,若是将来格格嫁不出去,可要找我们家主子算账哩!”
妒火中烧
“哼!”门外的多尔衮实在是憋不住,一个冷哼,死死地板着一张脸进到了屋里。一屋子的人见是多尔衮,立刻安静了下来。
“阿玛!”没瞧见多尔衮的脸色,东莪立刻兴奋地跑上前炫耀自己的胜利,“你快来瞧瞧!”东莪拉着多尔衮的衣服,“三叔已经被我逼得走投无路,弃子投降了!今天我可厉害了,接连赢了他好几盘了呢!”
“哦?”多尔衮瞧都不瞧棋盘就知道多铎打的是什么主意,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多铎,别有深意地说道:
“怎么去了一趟江南,你连棋艺也生疏了,连侄女都能赢得了你,多铎,你可要好好反省一下了啊!”
“呵呵,”多铎淡淡一笑道,“咱们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跟这些小女子一般见识呢!我这,纯粹只为哄哄侄女儿开心罢了!你瞧瞧,她这不是笑得开心极了!”
“是吗?”多尔衮依旧沉着脸,冷然道,“我瞧这屋子里头,开心极了的人,可不只东莪一个吧!”他说着把一双锐利的眼睛投向立在一旁的宁儿主仆。
“怎么今儿个,有人竟然忘了把大门给关上了!豆苗儿,”他的火气迅速地蔓延到豆苗儿身上,“要出嫁了,心也散了!忘了你们家主子喜欢安静了吗?!”
“奴,奴婢……”豆苗儿吞吞吐吐地不敢说话。
“怎么,无话可说了!”见刚刚还有说有笑的一堆人,这会儿见了他竟然全体不说话了,多尔衮的火气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我看,对你是太客气了对不对!给你几分颜色,你就忘了自己的本分!晕晕乎乎的找不着南北了是不是!”他这一番话,连枪带棍,顿时激怒了一旁的宁儿。
“王爷大驾光临,不会是专程要来提醒宁儿忘记关门的吧!”她垂着眼睛不看他,但语气是丝毫也不客气的,“如果是那样的话,宁儿心领了!以后一定会多多留意,绝对不会再忘了!王爷您若没有其它事,可以请回了!”
“怎么?”多尔衮满腔的妒火怒气顷刻间爆发了,他凶狠狠地看着宁儿,喝道:
“我来这里,难道还要经过你的批准吗?!这里是我的家!我爱来就来,爱走就走!莫说这小小的清宁园,就是这整片天下,我也爱去哪里就去哪里!我看谁敢拦我!”
宁儿给他一吼,眼圈儿顿时红了,怔怔地站在原地不说话。东莪骇得也直往多铎的背后躲。
“哥哥,”多铎看不下去了,“你这么凶做什么!吓到孩子了!”
“哼!”多尔衮瞧了眼躲在多铎身后的女儿,心里不忍,无可奈何地放低了声音,瓮声道:“你没事别竟给我往女人堆里钻,天下虽已初定,但依旧根基未稳,百废待兴,你还是多花点心思在正事上头的好!”
多铎给他训得顿时做声不得。偷眼瞧见宁儿正满脸愧疚地瞧着自己,不由得冲她微微一笑,告辞道:
“我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
转身往前走了两步,经过多尔衮身边的时候,又别有深意地叮嘱了一句:
“我去干正经事去了!哥哥你有什么话儿,好好说就好!”
说罢给豆苗儿使了个眼色,豆苗儿会意,扯了东莪出了房门。
房里就剩下多尔衮和宁儿两人。两人俱都侧着身子,离得远远地站着不说话。多尔衮瞧见宁儿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也觉得自己这顿火发得莫名其妙毫无道理,心里愧疚嘴上却不肯服输,又见她虽受了委屈,依旧傲眉傲骨的笔直立着,更是无可奈何,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良久,良久,才听得他无奈地轻叹一口气,开口道:
“你若是无聊,大可出去逛逛,或是找别的福晋们聊聊天解解闷儿。”
宁儿听他声音缓和,也不由得放低了声音,委屈道:
“我都不熟。”
说到这里,眼圈一红,泪珠儿就叭嗒叭嗒地掉了下来。
多尔衮顿时一阵揪心,上前把她伸手拢入怀里,柔声道:
“傻丫头,这也值得你掉泪吗?以你的身份,这世上不知有多少人等着同你亲近!”
岂料宁儿给他这么一哄,眼泪反而掉得更凶。这些天来所受的委屈辛苦也一并儿涌上了心头,只听她声音一颤,任性道:
“我不喜欢!”
“不喜欢?”多尔衮微微一怔,看着她的眼睛,笑道:
“那你都喜欢什么?”
宁儿面上一红,垂着脑袋不说话。多尔衮见她如此,心里一震,顿时领悟到了她心里的答案是什么,浑身的血液也立刻轰然间燃烧了起来。
他温柔地伸出手去抬起她精致的下巴,目光缠绕着她的,吻也连绵不绝地落在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上。
“宁儿,”他在她耳边轻喃,“不要试图逃开我!我会疼你,宠你、保护你,给你让世人艳羡的尊贵和荣耀。”
痴情者愚
“给我滚!”华丽非常的英亲王府里头,空忙了一晚上的阿济格终于忍无可忍地爆发出了一声怒吼。
“王,王爷!”秋嬷心惊胆颤地趴在地上,颤抖得说不出话来。
“你是怎么办事的!我让你找的是女人!不是他妈的狐狸精!你看看,你看看!”阿济格怒不可遏,手指迅速地扫过眼前一溜儿浓妆艳抹的女子,口里大声骂道:
“这些个庸脂俗粉,跟春香楼里头的那些婊子有什么区别!我要是想要这些个货色,还不如直接带他到春香楼去得了!这些蠢奴才!”他说着冲上前去,一脚踹翻了秋嬷,大喝道:
“还不快给我滚!”
“王爷!”侧福晋芝兰赶紧上前劝慰,“您这是做什么!”她用手拍打着阿济格的胸口,娇声劝慰道:
“好端端的,发这么大脾气做什么!这群女子,您看着不满意,那就再派人去找呗!这天下之大,除了男人就是女人,还怕找不着一个让他满意的主儿来!”
“你懂什么!”阿济格嫌恶地打断她,“如今他贵为摄政王,说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实际呢?谁在他之上?!那小皇帝见了他,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两宫皇太后更是绞尽脑汁轮着番地拉拢讨好他,他的话,谁敢说一个‘不’字!以他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我若是弄了这些个庸脂俗粉,不等于是往自己脸上抹灰!到头来不仅讨不了他的欢心反而惹得他更加不痛快,到时候我就算是把天下的女人全弄来,也未必能补救得了!”
“那还不都怪你!”芝兰小声嘀咕,“谁让你灌了几口黄汤就乱说话呢!”
“这些,都是给谁结的?”看着眼前缤纷美丽的无数结绳,多尔衮温柔地问怀里的宁儿。
宁儿甜甜一笑,逗他:
“我忘了!闲着无聊,看见天上飞的地上爬的水里游的都给它结了一个!”
“你,”多尔衮气结,恼道:
“没有我的?!”
“不是说了,天上飞的地上爬的水里游的,见者有份嘛!”她继续逗他,“你若是喜欢,改明儿我也给你结一个!”
“好啊!”醒悟到她在拐着弯儿笑自己,多尔衮板起脸,假装生气地嗔道:“你竟敢拐着弯儿骂我!瞧瞧我怎么收拾你!”
多铎多年来都有个习惯。这个习惯叫做“流浪”。十二岁,父亲努尔哈赤含恨辞世,接着,母亲被迫带着对三个儿子无限的爱和不舍追随于地下。就从那一年开始,生活了教会了他流浪。尽管,那一段时间,皇太极和哲哲对他们兄弟的确是照顾有加,可是在他的心里,这些全是沽名钓誉、惺惺作态!他永远永远也不会忘记,母亲的血海深仇、寄人篱下的苟且之痛还有孤苦无依的漂泊之苦!对深宫里的那两个女人,他简直是深恶痛绝!她们的心思,在多铎眼里是再直接再明白也不过的!他的内心常常为多尔衮感到悲哀、怜悯和不平。明明明明,已经瞧见了对方的变化,明明知道那段感情已不再像从前那样单纯真挚,可是却还是固执地坚守着,抱着一种“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坚决和——愚蠢。愚蠢,对,多铎觉得,就是愚蠢。他曾说多尔衮是个“痴情种”,却说自己是个“多情种”,痴情者愚而多情者狂,他的心里是宁愿做狂人也绝瞧不起愚人的。可是,他却常常忽略了一点——痴情者往往首先是个多情种。他和多尔衮,其实本质上就是一类人,他们睿智、聪明、雄才大略,但都有一个致命的伤——多情、脆弱、敏感。前者让他引以为傲,而后者却常常被他刻意地忽略。但他和多尔衮又是不同的。多尔衮的感情像是海,仿佛永远地生生不息地澎湃在他的血液和生命里,而他自己呢?多铎觉得,自己的感情就像一条小溪,安静地无声地流淌过他的青春岁月。这一生,都爱过了谁,他都已经不记得,依稀觉得,在他的记忆里,是没有人爱过他的。
多铎现在正在流浪。骑着马儿,绕着诺大的北京城漫无目的地游走是他的习惯。他的心,因为那片红色的情结而隐隐地感到忧伤、失落和妒忌。
呵呵,他在马背上自嘲地一笑,然后甩了甩脑袋把这份情绪硬是甩入了溪水中去。
“放开我!放开我!”前头传来的喧闹声吸引了多铎的注意。他得儿地一打马凑了上去。书包网 bookbao8. 想看书来书包网
多情者狂
“你们放开我!”虽然被两个彪形大汉死死地勒住了胳膊,三秀还是拼命扑腾着双手试图挣脱束缚。
“你们放开我!放开我!究竟要带我去哪里啊!”她边用力反抗边大声喝问。
“去哪里?哼哼!”前头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一声冷笑,用那双闪着精光的眼睛上上下下地把三秀打量了几遍,三十出头的年纪,脸蛋却出奇的姣好,身材也挺拔丰腴,啧啧,难怪他们家老爷会瞧上她!他撇了撇嘴,睥睨着三秀,不屑道:
“你可有福了!徐娘半老,居然还能入得了咱们家老爷的眼!我劝你还是聪明一点乖乖地跟我走,省得我费力气动手!”
“你们家老爷?”三秀又惊又怒,问道,“你们家老爷是谁?”觉悟到这个不是重点,又立即激烈地开口补充:
“我不管他是谁!那不关我的事!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快放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