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目也渐渐硬朗。如今虽是昏迷之中,但因被照顾得非常好,面容还微微红润,就如同酣然入梦一般。
“邱大侠有没有说过什么?”
李阁昏迷期间,丘壑也曾经来过一次,但对这种病症也是无有办法。
“慕容先生,他听不听得见,有没有感觉?”
慕容摇摇头,“不好说。”
“我让人天天同他说说话,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用?”
萧颖和箴儿都整天忙得脚不沾地,这个光荣的任务便交给了长乐。她日日都要来同父皇说话,有时也搬了琴来弹。每当她弹琴之际,魏无衣便远远的躲开,等她弹完了再回来。
日子久了,一老一小就熟惯起来,时时坐一起聊天。长乐很喜欢听他讲当年的事。
这日,又见慕容拿了银针出来,给李阁扎针,一老一小便在门口坐着说话。
“魏爷爷,父皇还在长胡子呢。”母后教的让她叫‘魏爷爷’,说魏无衣是皇爷爷最倚重的人,现在又守护父皇,值得长乐叫一声‘爷爷’。
“厄,是啊,福公公隔几日便会给皇上剃了。”他活了这么大岁数,也是头回见到。他第一次看见魏姑姑喂食的时候,皇帝自己还知道吞咽,以为他过不多久就醒了,谁想到都快一年了也没醒。
“长乐长大了,父皇该不会不认得了吧?”
“不会的。”他出征在外多年,一回家就能认出自己年幼的儿女来。
“那个人又把父皇浑身上下都扎上了,父皇痛不痛啊?”
“不知道。”要是知道痛就好了。
把浑身大穴扎遍,李阁依然如常的没有反应,倒是慕容出了一身汗。
小福适时递了毛巾过来让他擦,唉,主子,你怎么还不肯醒呐?从他背上皇帝逃命开始,就一直这样,原以为回了京让御医看过就会好。谁知道,不但御医,神医都没法子。希望慕容先生这套能够奏效。
南宫冀送走了纳言等人,兴冲冲的回来向萧颖报讯,两人这回商议的计策能够奏效,震慑四国使臣,实在是令人喜出望外。
南宫冀言语有趣,萧颖听他绘声绘色的描绘纳言等人态度前后的变化,笑出声来。
南宫冀一时便有了些心旌动荡。
大梦初醒
他告假几日,惊觉自己真的不知不觉间泥足深陷了。戏文里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曾经嗤之以鼻,不想应在自身。
日日歪在榻上,捧了佛经来看,告诉自己‘舍时如受剜心之痛,舍却无外尔尔’,可终究舍之不下。难道,他终于也要和那扑火的飞蛾一般下场?
萧颖笑声停歇,“听说南宫先生眼界颇高啊?”
南宫冀收回心神,“娘娘何出此言?”
“听说这京城的媒人都说,谁要能拿下了你南宫大人这块硬骨头,就可以在业界称雄。”
南宫冀脸上一阵红白不定,皇后不是想在媒人这个行业称雄,给他指婚吧?
虽然隔了帘子,萧颖还是看得出他面上不大自在,笑道:“一句戏言,本宫不会抢人饭碗的。不过,以南宫大人的身份、地位,还是有房正室在家中坐镇方是妥当。”
“是,臣知道了。”不是就好。
萧颖也不是无谓的讲出这番话来,朝中居然隐隐又有了关于她和南宫冀的闲话。只因他年貌相当,便免不了这些么?继而想起他辅政以来,种种用心,对自己的政见几乎是倾力支持。还有上次过生辰时的花灯,说起来自从李阁把她娶进门,便高枕无忧的去忙政事,还不曾这般温情过。萧颖扪心自问,处在她现在的境地,也不是全无所感的。只是,她有心感,却已无心动了。
不过,如果他娶了亲,应当就没有这些了吧。实则,除了那次巧遇,她连南宫冀的面都未见过,而且此次都有箴儿在场。她自是不便单独的和南宫冀见面,苦了箴儿得日日作陪。
而李箴昨日没睡好,本就撑得有几分辛苦。眼见母后与先生不再说政事,反而闲话起来,强打的精神便有了几分涣散,竟是‘咚’的一声,睡倒在了座位的靠垫上。
萧颖和南宫冀之间似是而非的暗流便被那声‘咚’敲散了。
“南宫先生,太子年幼,有些课程是不是可以缓缓?”看到横卧在宽大座位上的儿子,萧颖颇为心疼。
“这个,臣酌情考虑一下。”太子在打瞌睡,他也看到了,不到六岁的孩子,日日跟着如此,也确实繁重了些。
“好,有劳先生。”
南宫冀识趣的告退了。萧颖从帘后出来,伸手抱起箴儿,入手感觉颇沉。这小子什么时候又长重了?
替儿子脱了外衣,让他在床上睡得舒坦些。萧颖转身去了李阁的寝宫,挥退众人,和他单独呆在一起。
“你还不醒、还不醒,我都快忘了做女人是什么味道了。你要是一直睡下去,万一我把持不住了怎么办?死小阁、臭小阁。”边说边把头埋到他露出的一只手上。
忽然床铺动了几下,萧颖惊的站起来,就看到长乐从里侧的被子里钻出头来,睡眼朦胧的看着自己乐呵。
“长、长乐,你怎么睡在这里?”萧颖大囧,方才的话她没听到吧,听到应该也不懂吧?
“我和父皇说话说累,就想躺一躺。”长乐揉揉眼眶,伸手讨抱,“母后,抱抱。”
萧颖抱着长乐出去,瞪了小福一眼,怎么也不同自己说声长乐在里头。
转天,南宫冀告诉萧颖一个好消息:“启禀娘娘,臣去方相府中探病,他老人家已好了许多。”
“是么?”萧颖惊喜的说。有方元明这么个德高望重的人压着,朝中的魑魅魍魉也安分些。只是,她却不便去探视。向有先例,臣子除非真的是病得要死了,否则皇帝或是太子是不会去看的。她这个皇后也不方便去。
“本宫就巴盼着他好呢,你代本宫再去看望看望。”
“是,臣领旨,这就告退。”他也盼着方相好,这样他见皇后的机会便少了,少了也许便舍得下了。或许,他真的该去找人说门亲了。
南宫大人要相亲,自然多得是人等着他相。不过,名门闺秀自然是不会轻易抛头露面的,都是画像。
这些天,窈娘便见着一卷一卷的画像送到他书房。那日说要重新帮她画像,也无有动静。这以后进门的少夫人,可能容得下自己?
“少爷,画像拿倒了。”看到书桌前神思不属的人,窈娘调侃道。看来新夫人真的是快要入门了吧,连这样的错误都能犯。
“哦。”南宫冀哂然,问窈娘,“那日你同谁去上香来着?”
“哦,是林将军的夫人,她是萧皇后的表姐。”
“很近么?”
“听说是出了五服的。”窈娘打量他估计是想听跟萧皇后有关的事,便搜刮肚肠的想,“林夫人说萧皇后自小是男孩子性子,上树掏鸟蛋、拉小姑娘辫子什么都干过。”
“哦,哦,明日休沐,我陪你去京郊的白马寺拜拜。”
窈娘喜出望外,“真的?”那里可是求子的圣地。
“嗯,几时哄过你。”
多了去了,窈娘此时自然聪明的不会把话说出来。次日出门时,换了好几身衣衫才觉得能看过眼。可惜自己不能穿正红,不然倒是很衬肤色的。
待上得马车,窈娘问:“少爷,怎么想起带窈娘去拜观音娘娘?”
“听人说起很灵。”
窈娘以为的正室无人却终于没有进门,这一切都源于震动朝野的一次变动。
那夜,萧颖听了女琴师的琴音,将将入眠。
女琴师抱着琴退下,倪裳放下锦帐的挂钩,然后,她们都看着走进来的人愣住了,“皇……”
李阁冲她们一摆手,让她们出去,二人反应过来,便福了一福相携退出。
门‘吱呀’一声合上了,李阁径自走到床前,撩开帐子,坐在床头看蹙眉睡着的萧颖。
“便是睡着了也这么焦虑,以后不会了。”
被子被掀开,透进些冷风来,然后钻进来一个人,萧颖起先只当长乐又跑来了,翻身要抱她,就落入了李阁的怀里。
倏然睁开眼,果然看到那个冤家就近在咫尺,萧颖眼眶立马便红了,“你、你醒了?”
李阁点头。
萧颖在他手上、身上摸索,“太医看过了吗?”
“嗯,看过了。”
萧颖的惊喜忽然打了个折扣,疑惑的问:“你到底几时醒的?说实话!”
“厄,有几日了。”
萧颖的眉眼忽然便利了起来,“几日?”心头忽然有些拔凉拔凉的。
“我刚醒过来,你非要追究这个么?”
“那,我是第几个知道的?”
李阁松开手,躺平,没言语。半晌才说:“我一直在等你来,好亲口告诉你。”他醒了五日了,放睁眼的一霎那,真有一点脑子空空的感觉。
他感觉自己只是睡了一觉,寝殿里一切摆设依旧。帐外是小福在伏案疾书,不知在写什么?
凭多年习武练出来的敏锐听觉,可以察觉到殿外有不少人。像是保护,也可以说是监禁。现在是个什么状况?他觉得全身乏力,四肢酸软,这是个什么情况?中了谁的暗算?
外头又是什么状况?自己还在乾元殿,那说明李践没有得逞,那外头是谁在当政?萧家?还是有人拿住了颖颖跟箴儿?
李阁的脑袋里无数的疑问,他谁都没惊动,又闭上眼。
一个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来到床边,他听小福唤了声‘公主’。是璇玑,还是长乐?
床榻陷下去,小人儿爬上床,坐在他身边,“父皇,长乐来看你了。”
哦,是长乐。
叽叽喳喳的说了一通,长乐又下床踢踢踏踏的跑开了。小孩子语无伦次,也没说出个什么。不过,长乐有这么大了?从眼缝里看去,起码有三岁的样子了。
然后是小福来给他喂食。李阁决定睁眼问他。小福他还是比较信得过的,看起来也不像是受人胁迫的样子。
小福看他突然睁开眼,两眼发直,手里的参汤洒了一半到云被上。好在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立即便镇定起来。将殿内其它人都支使到外间去,然后扶李阁坐起来,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说:“皇上,您可醒了,呜呜……”
李阁张了张嘴,好半天才发出声音,“朕,睡多久了?”
“一、一年了。”
什么?他居然睡了这么久。一年,那得发生多少事?
小福知道他急于知道外头的情况,便从背着他逃命讲起,然后讲到皇后如何平定宁王李践的阴谋,如何掌了权。
李阁听着,眼里现出一片复杂。原来是颖颖,自己能这样安稳的睡了一年,多亏了她。可是,原来不但自己从前瞒着她,她也瞒着自己在。她居然有如此出色的政治才能。
“平日里都有谁来这里?”
“小公主每日都来,慕容先生也每日来给皇上扎针。皇后和太子也常来,几位尚书每旬能轮流来一位看望皇上。旁的就没人了,皇后不让旁人进来。”
“外头谁在?”说了几句话,李阁的话也利索起来。
“是魏老将军亲自带人守着。”
“皇上几日来看朕一次?”
“起初是每日来,还亲自替皇上按摩、沐浴。后来政事繁忙,便来得少了。”
又隔了几日,身上渐渐回复了力气,也摸清了里里外外所有的情况,李阁便起身乘一顶小轿到了坤泰殿。
萧颖目中几番明灭,抱着自己的胳膊,“你醒了几日了,直到确认自己是安全的,没有威胁,这便决定来见我了。小阁,你心底根本就不能信任我。”
李阁转眼扫她一眼,“你如果来看我,我就会第一时间告诉你。我不该么?颖颖。我不是信不过你,我只是没有想到你如此厉害。能完全不受你爹控制,不受朝臣控制。”
“可是你也因此担心,担心我效前朝武后,改天换地。不然,你问明了情况,就会让人来通知我。”萧颖心头有种为谁辛苦为谁忙的悲凉感。
李阁伸手揽过来,“我是皇帝,不得不多这个心。一为帝王万事休。”
萧颖没有挣脱,她觉得累透了。甚至懒得问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