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乘坐的马车陷进雪里,吱哩哑啦艰难行进,侍从不时推车。舜帝仰望长空,见满天雪花飘飘荡荡,不由想起了在彭蠡大泽南岸元秀真人说的“今年不宜去恒山”的话来。
    恰在这时伯夷说:“难道元秀真人的话应验了?”
    舜帝说:“贵为天子,不能失信于诸侯,这里已经是大茂谷,到恒山已不远了。就歇两天再走吧!”
    夔说:“看来即使等两天雪怕也停不了,纵然停了,也到处结着冰,一时半会不会融化,照样寸步难行。以臣之见,祭祀封岳改期举行也未必不可。”
    娥皇、女英、巫盐、晏龙及众人尽管身着厚袍、脚履皮靴,头戴兽皮大帽,但还是冷得瑟瑟发抖,也都劝舜帝返道回蒲坂。
    舜帝说道:“祭祀日期早定了,已有不少诸侯到了恒山,等侯朝觐,临时更改,就多了一次往返跋涉的艰辛,于情于理说得过去吗?”
    君臣议论着。舜帝仰望天空,心生惆怅,遥望恒山,夹起双眉。
    忽然,漫天飞雪中有一黑点迎面而来,愈近愈大,直到头顶,仿佛被人托举着般,不偏不倚缓缓落在舜帝面前下,发出一声闷响。众人一脸骇然、惊诧不已。看舜帝时,安然无恙。再看那天上掉下的*,原来是块硕大无朋的巨石。
    伯夷说道:“这巨石凭空而来,好生奇怪。”
    夔说道:“就像人托举着般,快飞慢落,使人有惊无险。”
    晏龙说:“这石头决不会凭空而来。难道我等雪天遇见
    陨石。”
    巫盐突然想起什么,说道:“这块石头很像恒山顶上大庙边的那块‘安王石’。”
    舜帝说:“如果是,石上应该刻有字。找找看。”
    果然发现上面刻有“安王石”三个字。
    巫盐说道:“天降灵石阻路,想是恒山神灵不让帝再踏雪冒险上山。”
    伯夷和夔同时说道:“就在这里望祭吧,如今上天把恒山安王石请来了,意思再明白不过——派它作恒山代表,向石致祭,也就是恒山祭岳了?”
    舜帝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说道:“为君者,言必行,行必果,朝令夕改,叫人无所适从。半途而废,更不是虞舜办事风格。这里离恒山只一步之遥,还是上恒山吧。”
    众人见帝意已决,不好意思再说什么。
    舜帝拜过了安王石,率一行人继续前进。在雪地里走走停停,只四日就到了恒山山脚。
    恒山是桑干河与滹沱河的分水岭,横跨晋、冀,西衔雁门关、东跨太行山,东西绵延三百里,山峰一百零八个,莽莽苍苍,横亘塞上,巍峨耸峙,气势雄伟。
    舜帝一行沿着山道步行,为了防滑,都在皮靴上套上了一双麻草鞋。侍从开道,众人相互或拉或推或搀扶着前行。娥皇、女英与舜帝寸步不离,始终或在其前后,或在其左右。山道上留下一长串蜿蜒的脚印。一行人大早上山,直到下午申时,才爬到恒山顶。
    恒山主峰既高过泰山、也高过衡山、华山,远远望去,主峰的天峰岭与翠屏峰两峰相对,断崖悬壁,峡谷深幽,峭石陡立。这时候,雪已停,厚厚的雪把峭峰绝壁古松巨石一概包裹得严严实实,恒山就像一条白得耀眼的巨龙。
    和叔率领北方各诸侯酋长迎接。
    次日,帝舜照例举行朝觐之礼,审乐中所献贡乐一叫缦缦,一叫齐落。圣乐完毕,祭祀开始,一切礼仪程序都跟祭祀泰山、衡山、华山一样:在恒山主峰燃起柴火牺牲向上天祷告,祭祀天地神祗和北方高山大川。祭礼完毕,舜帝宣读封岳敕命。
    有虞国帝虞舜,叩拜皇天后土:
    巍巍高山诸神,福佑天下苍生。虞舜奉天封岳,
    志在世事澄明。恒山是为北岳,镇我北疆泰兴。
    叩拜——
    伯夷照例将统一历法、音律、五度、五量、五权事宜宣布一番。
    恒山是道教盛地,舜帝走访了八仙之一的张果老曾隐居潜修之地后,一行人就下了山。早听说秦不虚、东不訾住在恒山北麓,便想找找他们,于是,交待巫盐、伯夷、夔带娥皇、女英等先行到太原等候,自己带了晏龙和两个侍卫乔装打扮后去寻旧。
    舜帝与晏龙等四人一路打听好友秦不虚、东不訾的下落。恒山北麓,沟渠纵横,地连阡陌、村落依稀可见,就是无人知晓秦不虚、东不訾,心中不免惆怅。忽听得有人叫蒲衣先生。舜帝一看,是一位中年男子在跟一个年纪长的男人打招呼。
    舜帝很早就听帝尧说过蒲衣子赠羊皮书送谶语的事,就迫不亟待地走向前问:“兄长可是渭水蒲衣子?”
    那男人打量着穿着如同山野猎户般的舜帝,答道:“我是豫州蒲衣子。”
    舜帝说道:“你在渭水住过?”
    蒲衣子答道:“是住过,住过很长一段时间。”
    舜帝说道:“还记得五十多年前你赠羊皮书卷送谶语给先帝唐尧的事吗?”
    蒲衣子一愣,警惕地盯着舜帝,没有做声。
    舜帝背起了谶语:“玉在璞,璞中玉。龙凤簇,可妻珏。”
    蒲衣子又一愣:“你?姚重华……熟悉?”
    舜帝高兴至极:“我就是虞舜——姚重华呀!”
    舜帝激动得有些忙乱地从脖颈上解下一件玉器递给蒲衣子。这正是年少时候母亲握登给他戴在脖颈上的那块玉,母亲曾对他说起过玉的来历,说是一个德高望重的先生所赠。玉是母亲留给他的唯一一件东西,每天看见它,就如同看见了慈祥的母亲,耳边厢就会响起儿少时候母亲的关爱和教诲。他爱它胜过生命。
    蒲衣子接过那玉仔细看:是一块和田绿玉, 一条云龙阳刻,两只彩凤阴刻。几十年过去,原来有些粗糙的玉已经被岁月磨得铮亮。蒲衣子满怀深情地望着舜帝,感慨万端地说道:“总算没有看错啊!”
    舜帝不解,问:“蒲衣兄何出此言。”
    蒲衣子说道:“说来话长。”
    舜帝见蒲衣子欲言又止,催促道:“请蒲衣兄说说看。”
    蒲衣子就说道:“当年帝尧为禅让帝位事遍访天下贤人,找过许由,找过啮缺,找过善卷,都没答应继承帝位。这事你知道吗?”
    舜帝道:“后来听先帝说过。”
    蒲衣子道:“实际上也并不完全是许由、啮缺、善卷不愿意,是他们有自知之明。”
    舜帝问道:“这话怎讲?”
    蒲衣子道:“治国安民者,腹中光是空有文章,真要担重任,怕也会因迂腐而贻误大事。一国之主,得有献身精神,得受公众推崇,得有示范表率作用,得有展鸿鹄之志的抱负。扪心自问,他们自觉欠缺。许由、啮缺、有巢、还有务成昭及我聚在一起商量,决定全力推举二十而以孝闻、被人称为都君的你。就商量了一个办法,利用璞玉做文章,集体泡制了羊皮书卷及谶语事,以便坚定帝尧的决心。”
    舜帝恍然大悟,说道:“虞舜出身畎亩。纯粹一个匹夫,被众先贤抬爱,有负重望,实在诚惶诚恐。”
    蒲衣子说道:“蒲衣子四处游走,所到之处都夸孝自舜始,德自舜明。历数三皇四帝,虽说个个圣明,有如此口碑者,惟有虞国之帝尔!”
    舜帝说道:“早听说蒲衣兄学问广博,怎不入朝为官?”
    蒲衣子说道:“我是呆子一个,只晓得贫嘴,不懂经邦纬国。好了,朋友在等,我该走了。”
    蒲衣子说完车转身,叫了那中年男子就要走,舜帝急了,问道:“羊皮谶语之事蒲衣兄为什么不早告我呢?”
    蒲衣子头摇了摇,笑道:“也许今天也不该说的。有邀功之嫌啊!”说完头也不回地径直走了。
    望着蒲衣子渐去渐远,舜帝感慨万千。他若有所失,兴趣索然。想一想天高地阔,要寻找秦不虚、东不訾,就像大海捞针。于是就带了晏龙、侍卫折回,走向太原方向去追二妃、巫盐、伯夷、夔等。
    舜帝边走边追忆着秦不虚、东不訾等青、少年时的密友。要没有秦不虚一家的帮助,没有务成昭老师的点化,没有一大批相识的和不相识的朋友的声援推崇,他虞舜怎会君临天下?若多年来,他念念不忘故友,四处寻找,可故友好像从人间蒸发了似的,一个个杳无音信。扪心自问,对待朋友还算心诚。人说心诚则灵,可与他虞舜共患难时朋友众多,打入朝为官以后,朋友们竟然一个个烟消雾散般不见了影踪,他实在想不清楚是什么原因。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二十九章 1】
    舜帝已经不年轻了。
    从恒山回到蒲坂,接而连三出了几件事颇令舜帝头疼。
    头一件是大司农弃去世了。
    弃是朝中年岁最大的老臣,帝尧的同胞兄弟,帝喾的长子,说起帝喾为什么给他取名为弃,其间还有一段故事。
    帝喾的正妃姜源踩到了一个巨人足迹的拇指上,立刻觉得浑身酥软,心旌摇荡。夜来,梦见一个巨人对她说:“我是苍神,奉女娲之命。同你做了夫妻。你得好好孕育我们的孩子。”
    那以后,姜源怀胎数月,生下来一个孩子。这孩子落地后不哭也不闹,瘦骨嶙峋,姜源觉得很讨厌;这孩子来历不明不白,姜源又觉得是个耻辱;就叫宫女将孩子抱出去偷偷丢了。宫女把孩子用细葛布裹好,抛弃到野外草坪上,就有牛羊给孩子暖身、喂乳。帝喾知道了,叫人把孩子抱了回来。可姜源又要人把这孩子丢到了更远的山林中。结果又有母狼给孩子喂乳。帝喾知道后,又叫人把孩子抱了回来,并对姜源说:“这孩子两次大难不死,必是奇人,不能再丢了。”姜源不听,对帝喾说:“将这小东西只穿一件单衣,然后放在水池的冰上,两个时辰后,如果他不冻死,我就留下他。”姜源是炎帝后裔,其任性尽人皆知,帝喾拿她没办法,只得按姜源之说把孩子脱了衣服后放在冰上。奇事又出现了,无数大鸟抖落羽毛,给孩子铺垫,又扑到池中,将孩子团团围住,密不通风。两个时辰过去,那孩子安然无恙。大鸟悉数飞走了,孩子经不住寒冷,哇的哭出了声。姜源认为孩子是神,转怒为喜,把孩子抱回宫中。就因为这三次抛弃,这孩子名就叫了弃。
    挚是帝喾的长子,弃是老二,后面还有契和尧。四子之中,挚骄奢淫佚,弃宅心仁厚,尧聪明练达,圣明仁智。
    弃为人笃实好学,儿时就有大人一般的志气,与儿伴游玩戏耍时,喜欢载培葛麻豆菽,长大成人后,更喜爱农耕,常常观察土地,看哪些土壤适合种植黍、稷,哪些土壤适合种植薯、豆,然后就种下这一类农作物,农人都学他种。帝尧取代挚继承大统后,任用弃为农师。弃尽心尽力辅佐帝尧,勤于王事,建功立业。大洪水时期弃与帝尧共赴国难,跟禹一道,投身治水;帝尧决意退位时,弃力主帝尧禅位于虞舜;帝尧殡天后,弃又千方百计把摄政帝虞舜找回践天子位;水患消除后,弃又全力以赴投身灾后重建,劝稼穑,兴农桑,振鱼牧。有虞国能够政通人和,歌舞升平,弃劳苦功高。舜帝就曾经夸赞弃说:“弃,黎民始饥,尔后稷播时百谷。”意思说:弃啊,当老百姓刚开始饥饿的时候,你早已经播种下了农作物,有了你,老百姓是不会挨饿的。
    兴许是苍天有意,弃这位识农时、懂物候、善耕种的华夏稷神死在了农业兴旺发达的益州大泽农业考查之中。舜帝得到噩耗,顿然失声大哭,下令辍朝七日,举朝深切悼念,然后把弃葬在了益州大泽边,并将这大泽命名为稷泽。
    第二件事是大司徒契的逝世。
    契跟弃一样,是帝尧胞兄,两朝*。契的出生也有一段传奇故事。
    帝喾的二妃简狄在玄池洗浴,吞下了一颗燕卵,从此就怀了孕。因为简狄生育时难产,找医生开刀才把孩子取出,所以帝喾就给孩子取名为契。帝尧继位后,任命其兄契出任大司徒,负责教化。虞舜入朝时,正逢契有病,就代契任司徒,契言传身教,虞舜受益匪浅。尔后虞舜做了太尉,身体已经康复的契仍旧做大司徒,这一做又是若干年。契跟弃一样,尽心尽力辅佐帝尧,勤于王事,建功立业。与弃等几位老臣一道,力主帝尧禅位于虞舜。帝尧驾崩,虞舜避丹朱于南河之南,契与弃千方百计把虞舜请回平阳继承帝位。虞舜摄政以来已经三十多年了,契一直忠心耿耿地辅佐他,对虞舜“重教化,少诛杀”的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