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马种。马匹作为当地的一项重要的财政收入,监管相当严格,若不是找了太守本人,事情恐怕还不太好办。
他们出来的时日越久,纪桓便越担心长乐宫中的那位。可赵承一点都不着急。谈妥了马的事,他又亟不可待地拉着纪桓往安邑最繁华的街市上走去。
赵承看什么都觉得新奇,这个也要,那个也要。不一会工夫,他们带出来的几名羽林郎手中便抱满了各色玩物,在赵承把魔爪伸向一只漂亮的小奶猫时,纪桓忍无可忍地拦住了他。
“陛……阿罴,咱们的东西已经够多的了。而且长安路远,这小东西恐怕经不住颠簸。”
赵承的手又可怜巴巴地缩了回来。他恋恋不舍地看着那猫,看得纪桓头疼心酸。这人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却几乎没过过一天顺心日子,自己现在更是连他养只猫都要劝谏,是不是有点太不近人情了?
可是……好歹是条性命啊。
赵承偷眼看了看纪桓脸上的神色,心中暗自爽快。纪桓心疼得不行,心想不就是只猫么,自己好生照料着也未必就不能活。他正想开口唤住赵承,那卖猫的少女却先急急叫道:“公子留步!”
赵承意外地“嗯”了一声。
只见那少女双手捧着猫,声泪俱下:“公子若是喜欢,就把它带走吧。阿母病了,家里实在没有多余的口粮可以给它。它那么小,放出去也活不成。公子行行好,带它走吧!”
赵承不说话,眼巴巴地看向纪桓。
那少女极有眼色,一看这里做主的似乎是这年长些的公子,她又对纪桓恳求道:“求求公子了!”
纪桓生平一见不得赵承难受,二见不得美人流泪,今日两厢撞在了一块,可叫他头疼坏了。他摆了摆手说道:“好了好了,这猫我们要了。”
接到一袋子钱的少女和得到了猫的赵承,脸上都雨过天晴了。可还没等纪桓离开,那少女又从身后掏出一篮子小猫,有些羞涩地说道:“公子刚才给妾得钱太多了,这些都送给公子做谢礼可好?”
纪桓:“……”
正在这时,从远处奔过来一个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下少女手中的篮子,怒斥道:“阿秋,你又调皮了!”接着他夺过那袋钱,塞在纪桓怀里,生硬地说道:“这位先生,对不住了,舍妹无状,这猫我们不卖。”
赵承目瞪口呆地愣在一旁,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这这这、这不是那个蜀中泼皮、巫族后人孟夏么!他怎么会在这里!不不,重点是,这杀千刀的情敌,怎么这么早就出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莫许前尘随风扬
孟夏手疾眼快,便要去抢赵承怀里的猫。纪桓哪能容他碰赵承一下?他赶忙上前一步,护在赵承身前。纪桓不悦地说道:“先生慢来,有话好好说。”
赵承现在既不关心猫,也不关心钱,他只顾不错眼珠地盯着纪桓与孟夏之间的小冲突,以期见缝插针添把火什么的,发展成剑拔弩张更好。
……陛下果然忘了,有句话叫做不打不相识。
令他失望的事,孟夏在纪桓的阻拦下,居然后退了一步。他友善地笑了笑,说道:“那猫是我心爱之物,一时着急,唐突公子了。”而后他转向赵承,歉意地说道:“吓着你了吧?小公子。”
纪桓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他见人家罪也赔了,解释也合情合理,于是便也大大方方地回了人家一个礼,笑道:“先生不要客气,这事原是我考虑不周。”
赵承:“……”所以说刀剑相向呢!你们这就相逢一笑泯恩仇了有没有考虑朕的感受!
然而不管他怎么不乐意,都拦不住纪桓跟这位新认识的朋友一见如故。赵承简直痛心疾首,暗骂自己多事:老老实实地待在驿馆有什么不好?没事偏偏上什么街!
他现在看着那些刚刚还爱不释手的小玩意都有些不顺眼了。
正在他胡思乱想之际,纪桓突然转向他,温言问道:“那只猫不能养了,不过这位先生说可以送我们一只别的,阿罴要不要重新挑一只?”
赵承哪里还有心思挑什么猫,他恹恹地看了纪桓一眼,随口道:“不要,我就喜欢那只。”
纪桓没想到一向老成的赵承在这件事上居然这么固执,不过他很快就把他的反常归于少年偶尔爆发的任性,从而更生怜惜。护短的纪桓忍不住殷切地看向孟夏,恳切地说道:“让先生见笑了,可是舍弟与先生这猫颇为投缘,不知先生可否割爱?”
孟夏正欲开口,那名唤阿秋的少女便忙忙点头道:“可以的可以的!这猫本就是我先卖给这位公子的。”
纪桓大喜,对那少女拱手称谢,而后略带歉意地对他兄妹二人说道:“今日之事原是我们理亏,仆闻令堂身体欠安,愿代为延医请药,聊表谢意。”
赵承听说纪桓居然还要跟这无赖不清不楚地勾搭下去,登时大怒。再说这孟夏不是个孤儿吗,他哪来的“身患重病的母亲”!
果然,孟夏闻言恼怒地转向少女:“孟知秋!你哪来的母亲?你是我捡来的好吗!”
那少女毫不在意地眨了眨眼:“有什么关系?不这么说我怎么能把你的猫卖了?”
纪桓:“……”
赵承实在不欲和孟夏再扯上什么关系,他把猫递回孟夏手里,说道:“君子不夺人所好,既然是先生心爱之物,还是还给先生吧。”
孟夏捧回了他的宝贝猫,总算顾不上骂孟知秋了。他对纪桓赵承二人颔首致意,携着妹妹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赵承总算松了口气,可纪桓却心酸到家了。
叫这突然出现的情敌一打搅,赵承也没心思再逛了。一路到了驿馆后,他没精打采地把东西给大伙分了分,便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赵承对孟夏怀着十足的敌意,看见他自然郁结在心,可纪桓却以为他是为了没有得到中意的猫在闹别扭。
纪桓心疼不已,他暗自决定稍后再去找那对兄妹一次,看看能不能把猫买回来。
纪桓陪着赵承用过晡食,便一个人出了驿馆,来到刚才碰见那对兄妹的地方,细细打听起他们的下落来。幸好孟夏兄妹的住出就在相隔几条街的一片民居中,因此辗转了几次,纪桓就找到了他们家。纪桓这是第一次求人,难免有些紧张。他站在孟家门前理了半天仪容,才郑重地敲了敲门。
“谁啊?”少女娇俏的声音由远及近地响了起来,还未等到纪桓答话,门便“吱呀”一声打开了。孟知秋一见是他,方才的声音便轻柔了三分。她略略低下头,绞着自己的衣带,招呼道:“公子请进。”
这院子小得很,东面是一畦菜地,西边是一棵大槐树。孟夏披散这头发,随意地靠在那树干上,悠闲地翻着卷书,旁边的小几上还摆了只水壶,并两个不成对的杯子。
孟夏见到纪桓,对他笑了笑,起身相迎:“纪公子,仆未束冠,失礼了。”
孟夏修眉星目,鼻梁高挺,一头青丝随意披散在肩上,更添了三分风流气,竟丝毫未让人觉得有半分不妥。纪桓忙忙回礼道:“不敢不敢,原是仆来得仓促。”
少女孟知秋又进屋翻出一只杯子,给纪桓倒了杯白水,怯怯地捧了过去。纪桓对她点头道谢,她倒是先红了脸,惹得孟夏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孟知秋,你生病了?”
少女闻言含羞带怒地瞪了兄长一眼,一跺脚跑回屋里去了。
孟夏摇了摇头:“君莫见怪,舍妹无礼得很,都是叫我宠坏了。纪君可是为了白日里那猫而来?”
纪桓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正是,家里小弟对那猫喜欢得很,仆这才厚颜向先生求来了,不知先生能否割爱?”
孟夏哈哈大笑:“做人兄长的啊,都是舍不得弟妹难过,君之心意我感同身受。只是……”孟夏为难地皱了皱眉:“纪公子不知,唯独小公子看中的那只白猫,与我家渊源最深,这……”
纪桓从来没有强人所难过,所以完全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说了。
孟夏看着他笑了笑,继续道:“唉,送给小公子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仆有个不情之请。”
纪桓的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他把头点得跟拨浪鼓似的:“先生尽管说。”
“仆希望隔三差五的,能去看看我的猫。”
纪桓呆了呆,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条件。他为难地说道:“这倒是没有问题,可是……过些日子,仆就要回长安了啊。”
孟夏摇了摇头:“无妨,舍妹定了门亲事,便在长安。仆只有她一个亲人了,因此正打算一并搬到长安去。”
纪桓没想到还有如此凑巧的事,不禁大喜过望。他抚掌笑道:“甚好甚好,先生到了长安,有什么困难尽管找我,我家就住在尚冠里东。先生打算何日启程,不如与吾等同行,如何?”
孟夏自然应下。
纪桓见时辰不早了,便提着猫告了辞。孟夏回到房里,冷不防被孟知秋狠狠踩了一脚。
“把我嫁到长安?你舍不得我要搬去?恩?孟夏,你现在可越来越会骗人了。”孟知秋恼恨地说道。
孟夏被人当面戳穿了谎言,没有半分不好意思。他哼了一声,说道:“怎么跟大兄说话的?不知礼。”
孟知秋翻了个白眼,说道:“我去哪里自然无所谓,只不过……孟夏,他连一只猫都舍不得委屈了赵承,就凭你,能抢得到吗?”
作者有话要说:
☆、吾有烦忧费思量
纪桓乐颠颠地抱了猫回去讨好赵承。
明日是同傅融约定好的交货的日子,赵承早早便遣人各自休整去了。他独自一人在房里,只点了一盏小灯,微微闭起双目,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概是想得太过入神,敲门声响起时,赵承的心竟漏跳了一拍。
推门进来的自然是纪桓。只见他捧着一只猫,脸上挂着笑,一副很温柔的样子——他自以为的。赵承一见那猫,第一反应居然是:“你去找他了?”
跟想象中的似乎不太一样啊,纪桓有些困惑地想道。他本以为可以看到赵承孩子气的样子,喜笑颜开而无忧无虑,眼里只有好不容易得到的心爱的猫。
哪怕只有一刻,也好呢。
可赵承显然让他失望了。
赵承一想到纪桓背着他去见了孟夏,心里的火就窜得老高。他看了那猫一眼,不悦地说道:“卿怎么把它弄来了?我们回长安时估计还要快马加鞭,哪有精力照顾它?”
纪桓:“……”白天是谁盯着人家的猫步子都挪不动的?这会又不要了!拍马屁的学问果然博大精深,一点也不适合他!
赵承大概是发觉自己的语气生硬了点,叹了口气,又找补道:“没什么,先生,我头疼。”
果然,纪桓一听他头疼,立刻就把刚才的事抛诸脑后了。他忙把猫放下,净了手,跪坐在赵承旁边,对他说道:“臣帮你揉揉。”
纪桓的按摩手法一如既往地差得令人发指,大概不疼都能揉出毛病来。可赵承偏偏甘之如饴,他十分享受地躺在纪桓腿上,这人指尖令人安心的温度,总算暂时把他从遭遇情敌的烦恼中解救出来了。
孟夏……重活一世,也许已经不记得纪桓了吧。如此一来,只要想办法不让他们今后再相见,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赵承决定回去以后给安邑令发道密诏,让那个孟夏终身不得离开安邑。想到这,赵承的心情总算好了起来。
……当然,他根本不知道纪桓已经跟人家约好了一同回长安的事情。
“长卿,”赵承顺过了那口气,又有点心满意足了,“不过是只猫,也不是非要不可,你也不必为了这个去求人。”你最好一辈子别见那个人。
纪桓无所谓地笑了笑,手上的力道更加轻了几分:“臣不过是讨了只猫罢了,有什么关系?陛下高兴就好。”
赵承满心都在咆哮着“朕不高兴”,却偏偏不好表露出来。他只好愤愤不平地往纪桓腰间蹭了蹭,恶狠狠地吃上几口豆腐。
“公子来看看,这马如何?”一片丰美的草场上,傅融神清气爽地将大片骏马指给纪桓看。
傅融的办事效率挺高,不过几日工夫,百来匹马便尽数弄了来。纪桓打眼一看,好像果真都是好马。他对傅融一笑:“太守有心了。”
纪桓带着几个羽林郎,兴致勃勃地在马群里穿梭查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