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辈子就没这么乖巧过。赵显心疼地不住安慰儿子,同时心里把赵承的祖宗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事急从权,他也没考虑赵承跟他其实是一个祖宗这事。
赵显派了几个人看住儿子,免得他再出去惹什么祸。不过赵家公子吓坏了,根本没有出门的打算,每天自欺欺人地窝在父亲的羽翼后面,好像这样就能笃定相安无事。
赵显急得起了一嘴泡。好在赵承还没下最后定论,找人跟赵承说情还来得及。结果他把长安城里这几位公主都想了一遍,就没有跟赵承感情好的。要是大姊还在多好!赵显懊恼地想道,可惜远水解不了近渴。
思来想去,还真是被他想起了一个人——天子近臣,恩宠备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欠了他一条命。赵显眼睛一亮,当即吩咐人备下重礼,前往尚冠里贞阳侯府。
“……没错吗?是这里?”赵显犹豫了一下,没有下车。
也怪不得他犹豫,实在是这宅子太破败了。杂草顽强地越过缺了几块砖的墙头攀爬出来,上头还有只脏兮兮的野猫耀武扬威地看着赵显。赵显抽了抽嘴角,可回头看看,连大门都破的不成样子了,他对这斑驳的墙也实在不该要求过高了。
“主上,就是这里,并没有错。”驾车的是个冷面汉子,对这出人意料的侯府没有表现出半分诧异。
“行吧,拿我的名刺去吧。”赵显揉了揉太阳穴,开始考虑是不是送纪桓一所新的宅邸比较好。
那冷面汉子叫了半天的门,才有个少年人打着哈欠出来开了门:“谁啊,这么早……”他接过名刺看了好几遍,然后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对不住哈,我不识字。”
这少年不仅不识字,说话还颠三倒四的。赵显等得心焦,自己下了车来到这少年面前,直截了当地问道:“你家主人或是家丞可在?”
少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主人大概两个月能回来一趟,家丞……去年回乡休假,还没回来呢。”
……什么假能休一年多!这家丞八成是撂挑子不干了吧!
赵显又耐着性子问道:“那府上可还有什么能做主的人么?”
少年利落地摇了摇头:“除了我和看家的阿三,就没别人了。哦,前段时候还有个先生带着妹妹借住在这,不过也很久没回来了。”
赵显:“……那你是干什么的?”
少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主人回家的时候我伺候主人,孟先生在家我就伺候孟先生,他们俩都不在我就帮阿三看门。”
赵显又开始考虑起是不是该再送纪桓几个仆婢,这一个人当三个用,贞阳侯何止万户封邑,怎么就能穷成这样?怪不得这宅子能破成这样,只有两个人,能腾出工夫修葺才怪了!
“那你家主人可有别的住处?”冷面汉子问道。
少年摇摇头:“没有啊。我家主人忙得很,两个月能休息一天就不错了。”
赵显眯着眼看着少年,似乎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其实前两天就是纪桓休沐的日子,但是赵承料到赵显会找上他,硬是没准他回家。赵承真是不想纪桓跟赵显有半点瓜葛,打定主意,就是把纪桓敲晕关在宫里,也不能让赵显找到他!
不过纪桓没有圣母病,他虽然不太赞同赵承的做法,却也没有破坏的打算。他知道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赵显也算救过他一命,于是纪桓想着,等到尘埃落定,就放他的爱子一条生路好了。反正那孩子也没真的撞死人。
赵显没找着纪桓,回去就急得病了。未央宫也没有为难他的意思,派了太医来看,只说是急怒攻心,让静养。可是赵显怎么静得下来?最后太医无奈,只好混了安神的药让他喝下,赵显才算从病态的亢奋中缓过点神来。
“大王,事已至此,不如我们提前行动吧。”
赵显果断地摇了摇头,沉声道:“胡闹,咱们这是在长安,身边只有一副仪仗的人,就算你们都能以一当百也没有半分把握。”
“可是……难道就要这么看着公子……”那人显然不甘心。
赵显没有半分血色的嘴唇紧紧抿在一处,半晌才摇了摇头:“让我……再想想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
☆、无以为报自主张
赵显熬到半夜,终于在安神药的作用下沉沉睡去,身边几个游侠谋士也都各自散去。白天给赵显驾车的那个冷面男人故意落在后面,不动声色地跟上了另外两人。
“阿巨?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行至半途,其中一人总算发现了他的存在。
那冷面男人名叫周巨,是跟赵显最早的人之一,这么多年里也没成家,孑然一身。另外两人分别是贺方和窦高,都是对赵显最忠心的人。
而且,他们都没有家眷。
周巨也不兜圈子,直截了当地说道:“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大王待我们甚厚,也该是我们回报他的时候了……”
赵显因为赵承没再提处置他儿子的事,松了一口气。过了几天,赵承邀宗室、外戚、重臣往上林苑打猎,赵显自然也在受邀之列。他倒是想去,可是身体还没好利索,实在为难。
“主公若是不去,也该派心腹过去一趟。”周巨垂着眼帘:“那位贞阳侯总该露面了,若是能抓到机会提一提小公子的事……”
“给寡人更衣!”赵显再不迟疑。
赵承也有段时间没打过猎了,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见到赵显,他惊讶地“咦”了一声:“阿兄身体不舒服么?怎么脸色这么差。”
赵显心想还不是被你气的,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只好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无妨,臣前两天病了。”
赵承了然地点了点头:“是朕思虑不周了,早知道阿兄病了,朕该去看你的。”
赵显心中大骂赵承猫哭耗子,脸上却笑得一派春风和煦。
赵承毕竟少年心性,皇帝架子端了没一会就纵马蹿了出去。纪桓本来紧跟在他身边,这下被甩开了老远。
“哎,陛下……”一句话的工夫,赵承的马就跑得不见了影子,纪桓只好无奈地把下半句话吞了回去。
纪桓懒,以至于对射猎这一类的活动都没什么兴趣。此时他就骑在阿骊上面,随着马的性子随意在附近溜达。阿骊兴致上来稍微跑上两步,或是发现一片丰美的草扑上去吃一会,都不影响他无甚形象地坐在马上惬意地半眯着眼睛。
感情他是出来溜马晒太阳的,赵显观察了他一会,得出了这么个结论。
赵显挥挥手,把身边的人都打发走了:“你们随便玩玩吧,寡人病刚好,就不扰你们的兴致了。”
赵显随身带的都是心腹,其中就有周巨和贺方,两人不易觉察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几乎同时应道:“诺。”
赵显有些奇怪,按理说这几个人是不会轻易离开自己身边的,尽管他现在迫切需要跟纪桓单独相处一段时间。不过解决儿子的问题的急迫让他选择忽略了手下人的那一点点异常,而是赶紧拍马赶上了纪桓。
“纪君?好巧,你没去跟年轻人们玩么?”赵显蹩脚地搭了句讪。
纪桓跟赵显见了礼,方才说道:“说实话,臣不是很爱游猎。”
赵显赞同地点了点头:“是啊,寡人也不爱。说来惭愧,寡人年少最爱玩的时候,一直窝在长安,连三辅之地都没出过;后来回了封国,年纪却也大了。”
纪桓礼貌地笑了笑:“说来正是大王在城郊游玩,才机缘巧合救了臣一命呢。”
赵显正愁不知道怎么开口,才显得不那么像挟恩图报,这会纪桓自己主动说了出来,赵显喜出望外。他连忙摆了摆手:“小事,小事,君不要放在心上。”
纪桓正色道:“那怎么可以,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大王对臣有救命之恩,合该结草衔环。”
赵显抽了抽嘴角,心想我要你结草衔环有什么用。当下权衡了一下,觉得儿子比面子重要得多,便对纪桓道:“先生言重了,举手之劳而已。不过,显倒是真有件事要麻烦先生。”
赵承是真喜欢游猎,所以尽管这回有别的计划,也不妨碍他玩得很开心。赵陵倒是能跟他玩到一处,两人两马一前一后,很快就把别人都甩开了。
两人各自猎了不少猎物,方才意犹未尽地慢了下来。赵陵爽朗地笑道:“好久没有这么尽兴了,自从琰卿有孕后,臣就什么都做不成了。”
赵承不大能体会他的感受,不过想想若是纪桓病重,他大概也是没心思玩的。
两人聊了会天,体力渐渐恢复。赵承想看赵显的手下会不会有什么动作,便决定甩开赵陵。
“阿兄,咱们跑跑马吧,看谁先到前头昆池边,如何?”
说罢赵承我不等赵陵答应,狠狠往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那马便如离弦的箭一般,飕地蹿了出去。
赵陵失笑,赵承的马可是神驹,哪里是他这坐骑比得上的。他比赵承年长几岁,好胜心早就淡了,索性便骑在马上溜溜达达地朝着约定的池边走去。
今日要是有人打算动手,那从这里到赵承埋下伏兵的昆池边,就是他们最后的机会了。这个节骨眼上自然不能出事,故而赵承才找了借口支开赵陵——开玩笑,那帮人万一有点怂,看见赵陵陪在他身边不敢下手了怎么办。
赵承所料不错,周巨几人这会确实就在不远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呢。
“周兄,什么时候动手?”
“再等等,免得功亏一篑。”
赵陵正悠哉悠哉地骑着马,突然看见一只白狐从他面前跑了过去。
赵陵眼睛一亮。白狐是个稀罕物,就是在皇家园林也不多见,刚才他猎了那么多猎物,就没有白狐。赵陵想都没想就追了上去,这东西猎来给琰卿做个披肩护手什么的,她一定很喜欢。
白狐狡狯,在林间穿梭,赵陵有好几回都险些跟丢了。也该那狐狸倒霉,不知怎么就昏了头,跑着跑着竟跑到了一片开阔地上。
赵陵大喜,张弓搭箭,正中脖颈,可怜的白狐没怎么挣扎就不动了。赵陵跳下马,正要去捡白狐,却发现面前赫然出现了几名全副武装的武士。
作者有话要说:
☆、林间血打十月霜
双方显然都愣住了。
这几个全副武装的蒙面武士,正是周巨几人。他们终于确定赵承落了单,怕良机稍纵即逝,因而果断出击。
结果出师不利,刚从藏身的地方跑出来,就撞上了追着白狐跑到这边的赵陵。
赵陵一脸惊愕:“尔等何人!”
整个上林苑里,除了王孙公子和他们的侍从,就是全副武装的侍卫了。而看这几位的架势,明显不是侍卫。赵陵不等他们回话,从身后抽出一支鸣镝,二话不说就射了出去。
周巨面罩下的脸色顿时就变了。
然而箭矢无法回头,尖锐刺耳的声响在林间回荡,肯定已经有不少人听见了。周巨瞳孔紧缩,看向赵陵的目光杀机骤见。
若是不先把这个人干掉,他们的计划就没法顺利进行下去了。
想到这,周巨冲着他的同伴一挥手,几人会意,呼啦将赵陵围在了中间。
赵陵终于确定,上林苑中混进了刺客。
他此时的情况异常狼狈,因为要去捡那只白狐,他就只有手中的这把弓和背后零星剩下的几支箭了。哦,还有身上那把装饰用的漂亮佩剑。赵陵眉头紧锁,今天恐怕凶多吉少……
就在这时,赵陵做了个出人意料的决定。他将身上的佩剑冲着马就扔了过去,正中马腿。马儿吃痛,在林间狂奔了起来。
赵承先是听见了鸣镝的声音,隔了不久,身后传来的马嘶鸣和奔跑声就乱作了一团。赵承皱了皱眉头,心中暗道不好:这事情究竟出了什么变故?这一乱,那些人还能动手吗?
可是到底出了什么事呢?他是继续往前走,还是回去看看?
赵陵惊险地躲过了好几剑,异常狼狈。他手中连个能用的兵器都没有,几乎没有还手之力,能躲过已是身手不错。但围攻他的有好几个人,很快,赵陵便退无可退了。
两剑同时斩向他,攻击的分别是他的左胸和右腹。赵陵用尽力气像右边摔去,胸前的剑没有刺中,另一把剑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