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院中走去,“好了,可以睁开眼了。”
    胤禛睁开眼,惊奇地望着眼前的情景,“这……是什么?”
    宽阔的院中挂满了造形各异、精致小巧的灯笼,或立在地上,或藏在花丛中,或挂在树枝上,仿佛满天的星光落到了秋苑,星星点点,摇曳不定的光芒,如梦如幻。墙边的一株老梅下,摆了张小桌子,桌子上两盏高高的烛台上层层的红烛闪耀,两只碧绿的夜光杯在烛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一瓶侧卧在篮子中的葡萄酒半埋在冰块里,几碟色香味俱全的开胃小菜和那个漂亮的水果拼盘是我和御厨努力了半天的成果。
    “今晚请你和我共进烛光晚餐。”我对着他浅笑盈盈。虽然这烛光晚餐有些不中不洋,但也是我一番心意。
    “心情很好?”他弯起嘴角。
    “不是。我在讨好你,你已经好几天没回来了,怕你忘了我。”我扮怨妇状。
    “胡说。”他轻斥,双眸含笑。
    拉着他坐下,我倒了杯酒,“‘葡萄美酒夜光杯’,夜光杯是你送的,葡萄酒我是酿的,尝尝味道如何?”我举起酒杯,和他轻轻一碰。
    他轻啜了口,“很好。”
    宫中的美酒比我这自制的葡萄酒不知好多少倍,他也学会说善良的谎言了。我满意地笑了,“这些菜都是开胃的,你好歹吃点。”
    “我有……”我瞥了眼他,他讪讪地把话吞了回去。想敷衍我说他有好好吃饭?早有人告诉我了。
    他默默地吃着,细嚼慢咽,烛光映红了他的脸,为他清冷的脸上增添了几分温暖的光彩。我陪着他,小口小口地喝着酒。
    待他漱了口净了手,我让人撤去饭菜,只留下水果、酒,再摆上甁鲜花。
    “我们这样算不算花前月下?”喝了点酒,脸上烫烫的,我有些晕晕然,忙吃块水果解酒。
    天上一轮明亮的圆月,桌上一甁盛开的鲜花,他微微颔首,眉心稍展,答:“算。”说完,他从袖中掏出张纸,问:“这是什么?”
    我瞄了眼,正是我送他的笺,“圈圈。”
    “我知道。”他望着我,“代表什么意思?”
    “相思欲寄何由寄,画个圈儿替。话在圈儿外,心在圈儿里。我密密加圈,你须密密知侬意。单圈儿是我,双圈儿是你。整圈儿是团圆,破圈儿是别离,更有那说不尽的相思,一路圈儿圈到底。”我缓缓地吟出。
    醉人的温柔浓浓地溢满他双眸,“想我了?”
    我毫不害羞地答:“是。”
    “不过才三天。”他低笑。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连上今天是四天,你算算几个秋了?”我胡搅蛮缠。
    “呵呵。”他沉笑出声。
    “我学了首曲子,弹给你听,好不好?”
    “好。”
    我坐到一旁的古琴边,手指一拨,
    “数英雄论成败
    古今谁能说明白
    千秋功罪任评说
    海雨天风独往来
    一心要江山图治垂青史
    也难说身后骂名滚滚来
    有道是人间万苦人最苦
    终不悔九死落尘埃
    轻生死重兴衰
    百年一梦多慷慨
    九州方圆在民心
    斩断情丝不萦怀
    谁不想国家昌盛民安乐
    也难料恨水东逝归大海
    有道是得民心者得天下
    看江山由谁来主宰……”
    这首《得民心者得天下》被我柔柔地唱出,少了几分豪迈,但多了几分洒脱。
    他一脸的动容,“这曲子……”
    “好听吗?”
    “好听。你写的?”他强忍着激动问,眼中闪烁着水般的光芒。
    我摇头,“不是。”
    他如过往一样以为我只是谦虚,“秋月,还是你最懂我。”他轻叹,“没有了你,我怎么办?”
    “没有我你怎么办,你的心事还有谁明白……”我随口唱出。
    他瞪大了眼,终于,忍不住朗声大笑,“秋月,你是上天赐给我的最珍贵的宝贝。”
    “那你可要好好珍惜。”他的笑声爽朗而愉悦,仿佛已将胸中的愁闷一扫而光,我亦喜不自胜。
    “我一定会的,谁也别想从我身边抢走你!”他说得铿锵有力,豪情万丈。
    是啊,谁也不能从他身边抢走我,也不能从我身边抢走他!
    ˇ挑衅ˇ
    听十六说,胤禛不再那么暴躁,又恢复了冷静睿智,他没有杀曾静,但曾静经审讯后供出了一堆同谋,牵连了几十人,事情越闹越大,搞得沸沸扬扬。不过,这些已经不是我能管的了,我只要胤禛吃好睡好,身心健康就行。
    因为福慧的死,那拉氏辛劳、伤悲,加上自责,病倒了。虽然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我也要尽一下自己的义务去探望她。她的坤宁宫我很少来,即便如此,这宫里的宫女太监还是都认得我。
    “奴才(婢)给贵妃娘娘请安,娘娘吉祥。”屋里的宫女太监呼啦啦矮了一截。
    “皇后娘娘在吗?”
    “禀娘娘,皇后娘娘在寝室。”一个像是领头的宫女伶俐地答。
    “带我去吧。”
    “是,娘娘。”
    我跟着宫女往里走,来到那拉氏的寝室前,她正要入里通报,一个有些熟悉的娇媚的声音传出来,“娘娘,您可要保重凤体啊。”
    有外人?我停住了脚步,轻声问,“里面谁在?”
    “回娘娘,是熹妃和刘贵人。”那个宫女机灵地压低声音答。
    福雅和刘谦柔?我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算了,还是下次再来吧,我不是很想见到那个刘贵人。
    “我不进去了,若是娘娘问起,你就说我下次再来给娘娘请安。”
    “是。”小宫女答。
    “娘娘,八阿哥的事我们都和您一样伤心,您要节哀。不过,奴婢听说月贵妃她……”我正欲转身,听到刘谦柔提起我,不由顿住。偷听别人说话是件很不道德的事,但这种地方,这些女人在背后是怎样看我、说我的,我实是很好奇。
    “奴婢听说月贵妃一点都不伤心,夜夜笙歌,寻欢作乐,对死去的皇贵妃娘娘和八阿哥太不敬了。皇后娘娘,您应该管管才是。”夜夜笙歌,寻欢作乐?我?
    “刘贵人,你只要守好本份即可,不该管的事不要管。”那拉氏的声音带着淡漠,“贵妃娘娘是在为皇上解忧,你不可胡言乱语。”
    “是,娘娘。”刘谦柔不甘愿地答,“可是,皇后娘娘,月贵妃为什么不住宫里,要跑到圆明园去住?累得皇上也总留在园里。这,不大合规矩吧。”
    “刘贵人!”那拉氏明显不悦。
    “求皇后娘娘恕罪。只是,奴婢听说皇上只迷恋月贵妃一人,奴婢入宫已经一年多了,还没见过龙颜,这不打紧,但皇上连皇后娘娘和诸位姐姐都置之不理,这岂不坏了祖宗规矩?奴婢也是为皇后和诸位姐姐感到委屈罢了。”
    里面一阵沉默。想来那拉氏、福雅也和刘谦柔一样觉得委屈吧。这就是共侍一夫的悲哀。
    “我们不委屈,皇上宠爱月贵妃是因为她能善解圣意,令皇上欢心。要怪只能怪我们自己愚笨,无法为皇上解忧。”福雅温柔得体地开口。
    “可是,皇上也太过纵容她了,奴婢还听说,经常有男人出入秋苑,皇上也不管,这也……”
    “刘妹妹!注意你的言词。”福雅冷冷地说。
    “熹妃姐姐,奴婢不是说四阿哥。”刘谦柔继续口无遮拦大放厥词,“四阿哥和五阿哥去给月贵妃请安并无不妥,但奴婢听说十三爷和十六爷也经常去,月贵妃和他们是谈笑风生,不拘小节。他们是叔嫂,如此交往过密,若是传出去,岂不让天下人耻笑?”
    这个刘谦柔,真不简单,左一个听说右一个听说,她在宫中到底有多少耳目?我的秋苑她应该插不进来,但别的地方……小小年纪,真不简单。
    “十三爷和十六爷自小与皇上亲厚,与月贵妃亲近些也属正常,且我们满人不像汉人那么讲究男女大防,此等大不敬之言词,以后不许再说。”那拉氏带着几分愤怒斥责刘谦柔。
    “奴婢知罪,求皇后娘娘恕罪。”随着“啪”的一声,刘谦柔求饶的声音响起。能让一向温和的那拉氏生气,刘谦柔可真本事。其实越是温和的人生气起来越让人害怕,她是自讨苦吃了。
    “妹妹你年轻,有所不知。月贵妃和我们不同,她不止和十三爷、十六爷亲近,和去了的二爷、八爷、九爷,囚了的十爷、十四爷亦交情甚深,这些皇上早已知晓,你是大惊小怪了。”福雅淡淡地说,听不出她是真的不介意还是在说风凉话。
    “刘贵人,以后若无事你就安份地呆在启祥宫,不许乱走,更不许再口出妄言。明白没有?”那拉氏难得地第一次责罚后宫女人。
    “是,奴婢明白。奴婢谢皇后娘娘教诲。”刘谦柔语带憋屈。
    真可惜,正听到精彩处就没了,我暗暗婉惜,转身离去。
    “贵妃娘娘请走好。”小宫女的声音充满了惊恐,我不解地回头,她脸色苍白,正畏惧地看着我。奇怪了,我又不是鬼,她至于这么怕吗?
    走出坤宁宫,我缓步走着。我知道自己的某些做法在这个时代是于世不容,胤禛对我的独宠亦是令人匪夷,虽然他不像顺治为了董鄂妃连皇帝都不做,但单是冷落后宫就已经够离经叛道了。
    “四嫂,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我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十三正微笑着站在我面前。绯闻男主角之一出现,不知他和馨儿有没有因为这个吵过架?我不禁对着他乐了。“十三,你这是去哪啊?”
    “听说皇后娘娘凤体违和,正准备去给她请安。”十三被我笑得莫名其妙,“你今天很开心?”
    “是啊。”能和这么多皇子传出绯闻,换在现代,我一定会大红大紫,“不耽搁你的时间了,有空去我那坐坐。再见。”我朝他挥挥手,迈着轻快的步子朝御花园走去。金秋十月,园里的菊花一定开得灿烂无比吧,哪天让人备了新鲜的螃蟹邀胤禛一起赏菊。
    我悠哉悠哉地赏了好一会花,顺手掐了朵开得正艳的白菊,逍逍遥遥地荡回承乾宫,等胤禛办完公事好一起回秋苑。
    “娘娘。”
    “呵。”我又被突然从路边花丛中闪出来的人吓了一跳,“刘贵人?”我心生不悦,她这是堵我?“你怎会在这?”
    “惊扰了娘娘,奴婢该死,”她福身行礼。
    “起来吧。”我让她平身,等她抬头,我发现她脸色发白,仿佛在害怕什么。怪了,被吓的人是我,她怕什么怕?
    “娘娘……”她迟疑着问:“您刚才去了坤宁宫?”
    她知道了?在怕我向胤禛告状?
    “去了。”我答。
    “您听到了什么?”她身子微微发抖。
    她到底是有恃无恐还是无知?有恃无恐的话也不用发抖,那就是无知了。她这么问,不明摆着说我偷听吗?呃,虽然这是事实。
    “你想说什么?”
    “你准备向皇上告发我吗?”
    “你是来求饶的?”我没答她。
    “不。”她一副破釜沉舟的慷慨样。
    有骨气,就是笨了些,若换了别人,这就不是有骨气,是不知死活了。
    “你不怕我向皇上告状,治你的罪?”我盯着她,已经很久没人敢来挑战我的“权威”了。
    “我没罪,我说的都是实情。”她倔强地挺直了背。
    “有时候实情说出来就不好听了。”我讽刺她,这种抹黑我的谣言对我根本构不成威胁,不过,对散布谣言的人就不同了,若是胤禛追究起来,她这朵娇嫩的小花可能就要提前入冬了。而且,即使编也找个靠谱点的啊,十三和十六,这不让人笑掉大牙吗?“我说过,你若是想过得好一点就不要太贪心,老老实实地当你的贵人就好。”
    “你不用得意,你还能威风几年?我就不信皇上会宠你一辈子!”她气急败坏地说。
    “可能要让你失望了。也许,你可以求老天爷让我死在皇上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