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提上议程。
    ”锁管家,这银票你拿着。”
    锁吉一脸诧异,”小姐,王爷前几日打发人送了两千两银子来,您不知道?”
    我微一犹豫,”知道。银子多还怕烫手不成?这些银子给你将府上修葺一番,剩下的我要派别的用场。”
    锁吉接过银票,”小姐,您只管吩咐。”
    我笑说:”你去打听打听十爷平日里爱上哪些馆子用膳,把那些个厨师挖来,咱自个儿也开一家。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饕餮居。”
    锁吉奇道:”小姐您这是?”
    我一笑:”十爷素谙美食,他瞧得上眼的俱非凡品,咱若是开这样一间餐馆还愁生意不火红?坐吃山空总不是法儿,银子生银子才是长久之计,你说是不是?”
    锁吉乐呵呵道:”是,明儿奴才就去打听。弄妥了再回您。”
    我点点头,”锁管家,尚有一事相托。您身边可有妥贴人?开春宫里就要从各旗人家挑选内延侍卫,我要你安排两个人给我。要绝对的可靠。”
    锁吉沉吟片刻,”奴才的孙子与远房侄儿恰到了应选年龄,奴才一家自打您玛法起就跟着,若不是他老人家赏口饭吃,奴才一家早饿死在关外。但凭小姐吩咐,咱们誓死效忠就是。”
    我轻叹:”锁管家,您多虑了。此事日后再和您说清楚,您只放心,我绝不会收买人命就是。”
    他连声应着,自去桌前写下二人姓名交给我。
    眼瞅着近逾黄昏,遂起身告辞。锁吉一路殷勤相送。
    ”得了,别送了,有马车呢。如今出门容易得很,下回我来先告诉您一声。”
    ”成!小姐格格慢走。”
    油画,得而复失,诡异天意?
    师傅,死于非命,暗藏玄机?
    阿玛,苦行祈福,枉费心机?
    阿玛临别之际留下的谒语:汝负我命,我还汝债;以是因缘,经百千劫,常在生死。以是因缘,转世轮回,常在缠缚。若欲保一生平安无事,安宁度日,惟有断情绝爱,弃七情六欲,青灯古佛独守一生。
    如今观来,不无道理。
    只是,这欠与还,究竟指何人?
    若一无所知倒也罢了,这一知半解最是磨人。
    我长吁一口气,胸中的愁绪却难尽散。现实的繁复与前途的迷茫,近日常缠绕心头,让人辗转难安。
    依阳小手软软圈住我脖颈,”妈妈,您又长吁短叹的,可是仍惦记着嬷嬷?横竖还有我呢,我陪您说话不好么?”
    见她嫣然俏笑的乖巧模样,心头暖意骤生,”嗯,精乖的你,你少折腾我,我就要多谢菩萨保佑了。”
    她龇着一口亮晶晶的小白牙,灿烂笑着,”咱上屋顶放纸鸢去罢,准保您心情大好。”
    见我点头,她喜滋滋拖着我便向外跑。
    高处远眺,一展无遗尽收眼底,确能令心境开阔。
    依阳胳膊一抖,纸鸢振翅摇向高空。
    ”慢着点,小心脚下。”话音未落,依阳忽地惊叫一声,身子斜斜向下滑去,我大惊之下,抢前几步拉住她。
    脚下的青瓦似流沙般,层叠交错迅疾倾斜而下,绝无回转余地,毫无半分借力之处。我脑中空白一片,只顾得上紧紧揽住依阳。
    猛然间身子一空,伴着尖利惊呼声,重重砸落地面。
    陡然撞击的剧痛,暂时模糊了意识。
    醒转时,触目只见伏倒我胸口的依阳额角鲜血长流,人事不省。我吓得魂飞魄散,挣扎着欲起身,脚踝处的剧痛与腰肌无力感却令我力不从心。
    ”柳绿!柳绿!”我声嘶力竭。
    柳绿闻声疾至,见到眼前景象,吓得脸色煞白。
    ”愣着做什么?快抱格格进屋。”
    柳绿去而复返,后头跟着乌泱一堆人,七手八脚就要扶我。
    我忙制止,”给我拿毯子来盖着,留我在此处,不可移动,速召太医。”
    腰间无力的麻木感证明乃腰椎滑脱之类伤症,一个不小心就要瘫痪,大意不得。
    人仰马翻的混乱中,小腹处传来的绞痛越来越明晰,密密麻麻的冷汗爬满额头鼻尖,双腿间若有一股温热的液体急遽奔涌而出。
    我心下一惊,哆嗦着掀开锦毯。身下白雪上出现一道细细的血痕,血痕逐渐粗重浓艳,悄然绘出朵朵妖异红梅。
    我凝眸而视,却只觉周围的景象渐渐淡了去,淡成苍白黯淡的影。
    发生何事?我恍惚自问,软软倒了下去。
    ”主子,主子......”
    ”采薇,采薇......”断断续续送入耳中的呼唤,熟悉的执着。
    我明明很累,却无法忽略。
    缓缓睁开眼,已是红烛高照,十三止抑不住的怒容跃入眼帘。
    ”啊,怎么了?”我反应半慢拍。
    他目光焦灼,”觉着如何?”
    我想起晕厥前一幕,急问道:”依阳呢?”
    他嘴角一扯,勉强笑道:”无碍,皮外伤,御医瞧过,养几日就好。问你呢?你怎样?”他顿一顿,”御医说你已有一个月身孕,小产了。”
    我呆了半晌,眼泪凄然滚落,”我不知道。若不然,定会好生呆着,不会四处走动。”
    他伸手轻拂去我的泪水,”不怨你。无妄之灾,躲不过去。只怨我,马失前蹄,疏忽一时,叫人钻了空子。”
    我满心酸楚,哽咽难言。
    他转头厉喝:”带那贱人进来!”
    乌苏氏泪痕交错,跪伏于地。
    我诧异间,听她哀切道:”王爷明察,妾身绝不敢行此逆事。”
    十三对柳绿道:”将今日之事复述一次!”
    柳绿满面惶恐,”回爷的话,今儿主子带了格格出门后,庶福晋来逅牡走了一遭,奴婢明言相劝,此处不可擅入,她却骂奴婢不识规矩,以下犯上。奴婢无法,便让她进来逛了逛,亲眼见她上屋顶呆了一阵子。”
    十三冷哼道:”你还有何话可说?我命人上屋顶察看了一番,瓦砖紧密处撬松了缝隙。如此凑巧?你才来过就出事?”
    乌苏氏急急辩解,”妾身的确登过屋顶,不过是为着好奇,想瞧瞧姐姐平日里喜欢的景致,绝没有动过手脚。再说,姐姐有孕之事,妾身毫不知情,怎会......”
    十三断然冷喝:”够了,不必多言!平日里你尽是打扮得花枝招展,别有居心,爷岂能不知?今日之事分明就是你善妒恶行,尚敢狡辩?若非瞧在昑儿面上,今日休了你亦不遑多论。”
    ”来人,将乌苏氏囚于潜芬阁,不得我的命令不许踏出半步!柳绿拖下去重责两十杖,明日起专司府中扫洒一职。”
    乌苏氏面如土色被搀了出去,跨过门槛前回首一望,眼中满溢的怨毒不甘令我幡然心悸。
    幸汇神色亦透着几许尴尬,柳绿毕竟是她的陪嫁丫头。”妹妹好生歇着,明儿拨两个伶俐的丫头过来。”
    十三淡淡吩咐:”都退下。”
    众人纷纷离去,独留我与他二人相对无言。
    良久,我回过神来,”真是她?”
    他点头,”平日阿猫常检查屋顶,我下过令不许人进来,就是防患于未然。岂知防不胜防。”
    他眼中悠远的疲惫神伤,一如我此刻心境。
    孩子,他祈盼已久。却莫名而来,莫名失去。
    疑窦重生。
    为何在此尴尬时机会有孕?大丧守服三年,皇子不允许有子嗣诞生。
    为何连我都不知情的情况下乌苏氏会设计陷害?我不认为从屋顶跌落会致死。而月信也不过延误十日而已,此乃普通女人时有发生的情况。
    乌苏氏会鲁莽至斯?她平素有勇无谋,却不至于贸贸然行此险招?还是果真应了那一句:最毒妇人心?或许她不知十三暗中早有防备?
    真相似乎远不如表面单纯。而我,心力交瘁,愈加烦杂的局面难以整理出头绪。
    或许,只是上天的惩罚?
    若师傅未死,崔嬷嬷尚在逅牡,断不至酿此惨祸。似蝴蝶效应般,微弱差别造就迥异结局。
    ”事已至此,不许再想,你只好好调养身子。你腰背处挫伤,又小产,御医令卧床静养。来,先喝些鸡丝粥。”十三轻轻扶我坐起,取了银勺亲自喂我。
    粥滑腻生香,含在口中却苦不堪言。
    心中万般的痛怨交织,悔恼交加,却再一次去无可去,不知向谁人发泄。
    ”不错,都吃完了。再多睡些更好。”说罢,十三向外走去。
    我拖住他的手,软声相求:”你别走,陪着我,可好?”
    他轻叹:”早朝须早起,怕扰你清梦,我去住书房。”
    我摇头,”不怕,横竖我整天都得躺着,就要你陪。”
    他微微一笑,”难得你痴缠一回,依你便是。”
    艰难翻身,牵扯腰际神经,不由痛哼出声。
    他轻柔抚摸伤处,眸含痛楚,”只当苦尽甘来,盼着你平安呆在我身边,却仍不能顾你周全。起先瞧见你那般模样,我......”
    见他眸中水光泛动,亦不禁悲从中来。
    他忙解释道:”只是心疼你。可别多想!”
    一丝促狭笑意在他唇边漾开,”只怨我不够自制。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现如今所有人尽等着拿我怡王府的错儿,今日也算因祸得福,省去许多麻烦。”
    我知他只是宽慰,依他如今地位,随意更改子嗣出生年月只是小菜一碟。
    见我不语怏然,他俯在我耳旁,”担心我不成?且放心罢,即便要等三年孝期过,也是成的。你要几个就给你几个!”
    我啼笑皆非。
    他忽尔幽幽一叹,”采薇,我只要你安然。”
    我郑重其事,”放心,日后定会处处留心。”
    我被迁入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