恬淡的讓她想要放輕鬆……
注視那和煦的笑容,高大的身軀像是蓄滿力量,傾身微靠在桌前。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說:“大哥難道煩了我?”帶著笑音的語調,好像在抱怨。可是……她莫名地問自己:我到底在說什麼?
聽了這話,那笑容裏好像摻進了一絲神秘詭譎。他走過來,輕輕拉起她的手,另一手撫上她茫然若失的臉龐,眼神裏若有癡迷地凝視玫瑰色的面頰。“你覺得冷嗎?”嗓音低沉,又透著說不清的纏綿。
“大哥,你說過給我做紙鳶的!下人們給我帶的集市裏的玩意兒我早就玩膩啦,大哥做的比他們的好多了!”她控制不住的說著話,心裏泛起迷蒙的疑慮,現在的環境和對話簡直就和小時候一模一樣!
然而,如今物是人非。曾經那麼單純的快樂,似乎已經一去不返。
他笑得溫柔的似要滴出水來,“你這鬼靈精,大哥若不答應你,只怕你是要鬧翻天的!”變戲法一般從身後拿出來一個七彩蝴蝶的紙鳶,遞給她。
她拿著紙鳶一時無語,絢爛的色彩刺痛了她的眼,狠狠地把她拉進回憶裏。她甚至不用確認,就知道接下來“應該”發生的事情:大哥為了儘快給她做好紙鳶,削竹裁紙從不假他人之手,手掌上滿是傷痕。那時她哭了,大哥安慰她說不礙事……可她在盡情享受孩童的歡樂的時候,從不知道有一個少年,在漆黑的夜裏,借著昏暗的燭光為她做東西,哪一次不是徹夜不眠,忍著疲勞和傷痛?
“還是大哥最好了!”她笑語,可是眉目淒淒,忍不住滑下淚來,為過去無知的歡樂而流淚。“大哥這麼好,融融是不是太胡鬧了?姨娘那麼嚴格,每日都要考大哥的武功和功課,被知道了可怎麼好?不對不對……大哥的手在流血,傷口都裂開了,我、我……”沒有辦法說下去,竟然嗚咽著哭了起來。
夜驥影心底湧起深深的疼惜,低聲勸哄著把她小小的身子摟進懷裏,帶著喜悅的心情想道:我的寶貝,果然心裏還是有我的!“不要難過,都過去了,對不對?也不要自責,只要你高興,大哥什麼都為你做,為了你,可以連命也不要了。”下巴輕蹭著安慰懷裏的淚人兒,眼中卻閃過一絲駭人的瘋狂神色。
他一揚袖,另一邊緊閉的門扉被“啪”的振開。
孰知,外面竟是一片精緻的春色,雲雀歌唱,微風碧草,落英繽紛,秋千也隨風擺蕩起來。
“你看,外面景色多美啊,還是院子裏那棵梧桐樹,花都開了。”他迷醉地歎息。“已經四月份了,春景正盛,我們可以在樹下讀書聊天玩耍,用不著想那些煩心事,真希望時間永遠停在這一刻。”
他俯在她耳邊呢喃,似要共用如此佳期美夢。
這一刻,她仿佛已然忘卻,窗外飛霜。
屋頂琉璃瓦上坐著一個黑衣男子,烏絲飄揚,俊美得難辨男女的面龐上漾起譏諷的笑意,手指摩挲著右耳上的白玉耳釘,不經意般欣賞著不合時節的景致。
“原來這就是你們的回憶啊……真的很美很溫馨。不過你們知道麼——”眼波流轉,他孩子一般天真的笑了,“越是美麗的回憶,就越是脆弱得不堪一擊!”
恨難雙
偌大的奢華宅院,縱然人影稀少,竟然有春夏秋冬四種不同的時節和景致,仿佛是要在一個分隔開的小世界裏橫跨年年歲歲,留住那最驚豔的風景,卻蓋不住森森死氣。
黑衣男子立在高高的瓦頂俯視整個宅子,長髮飛揚,秀美白皙的臉上面無表情,而後了然一般緩緩扯出一個譏諷的笑。寒風中的他足尖輕點,身形如燕,幾個起伏躍身便消失在錯落的樓閣中。
梧桐樹下,高大的俊偉男子面帶和煦的微笑,眼神極盡溫柔地注視著懷裏的女子。那女子披散著一頭青絲,粉桃衣裙,手上一對玲瓏玉鈴鐺手環,格外別致。她露出孩童般純真無偽的笑 容,牽起甜甜酒窩,擺弄滿地琉璃珠子。透明的琉璃珠每個角度都映著不同的色澤和光芒,碰撞在一起發出的清脆聲音各不相同,熠熠生輝。
微風習習,樹葉間的束束金色陽光落在他臉上,暈染著他帶笑的眉眼,那是怎樣一種簡單的心滿意足?
幸福的時刻總要有人大煞風景,“藩邦進貢的水晶價值連城,居然被當成小孩子的玻璃球擺了一地玩?夜家大少爺,不,應該說是夜門主可是一擲千金為紅顏?令尊風流一世,也未必做過這些吧?”
驀地被打斷,夜驥影循聲望去,看見燕淮一臉無害的笑容斜靠在亭子邊上,遂眯眸道:“這與你無關。你來這裏做什麼?”又低頭看看夜融雪心無旁騖地玩耍,方才安下心來。
燕淮輕笑,“門主說的哪里話,我當然是來拜訪的,畢竟陣法幻術還是我布下來的,否則大冬天的哪來滿園子春景?”看他表情冷然,擺明瞭二人世界不歡迎外人。“據我所知,這裏雖然號稱是十夜門的複製品,但是還少了一個非常重要的地方——”
“你到底想說什麼?”夜驥影皺眉斥道。
“蒼瀾院。”目光移到夜融雪身上,注視著她的一切反應。“夜紫陌住的院子。”
“住口!!”大吼一聲,他猛地沖過來一把拽住他的領子,狠絕的氣勢似要把人吞噬,“我用不著你來提醒我!”
燕淮不急不慌,雙手抱胸狀似閒適,眼底卻越發幽深不可測。他順勢附耳低語道:“還有一件事,做兄長的會很樂意聽到:遼陽王向皇帝請旨賜婚,對象是你最寶貝的親妹妹,宮裏也鬧翻了天!”
夜驥影緊緊攥著拳頭,看向他的目光簡直是要千刀萬剮也不得洩恨!難道他最後還是什麼也得不到?他還記得他在懸崖邊誓要殺死自己唯一的弟弟夜紫陌的時候,她眼裏的那種絕望、悲傷、憎恨的感情,像一把尖刀剜進肉裏,也把她推得越來越遠。與其這樣,還不如——
耳邊傳來咯咯的輕笑聲,燕淮站在身側,一雙眼睛晶燦燦的透著光,“你心裏一定是在想,‘與其讓別的男人和她雙棲雙飛,還不如毀了她比較好’,是不是?”他的聲音低緩柔和,仿佛是從遙遠的異界傳來的召喚。
“我——”夜驥影愣了愣,一時無語,轉過頭去卻撞進了她興奮的笑顏裏。
“大哥,你看!”夜融雪蹦蹦跳跳跑過來,臉頰上飄起兩朵紅雲,獻寶似的把手心裏的東西給他看。“居然有一顆紫色的球,比其他的都要漂亮好多哦!拿在陽光下面看,就像是誰的眼睛,有魔力的眼睛!”她高高興興地準備把水晶珠子揣進口袋裏,完全沒有注意到他緊擰的眉和燕淮的一臉興味,兀自說道:“以後它就是我的寶貝!唔……疼——”
纖細的手腕被強大的力量扼住,疼痛得幾乎要被捏碎,夜驥影全身心都被怒火焚燒著,無邊的恨意在蔓延。“把它扔了!”
“我不要!”
“我說了,把它扔掉,不要讓我再重複第二次!”她泫然欲泣,又讓他心聲不忍,“想要別的什麼顏色的,大哥都找給你,好不好?乖,聽大哥的話。”
她反而攥緊了不鬆手,“我就要這個。大哥一向疼我,什麼都給我,為什麼還要這麼生氣?”
因為那不是最好的!夜紫陌,也不是最好的,只有我才能把世界上最好的愛給你!他幾乎要脫口而出……
就在這時,燕淮旋身擋在夜融雪身前,看似不經意,實則暗中用力推開他的手,笑道:“不過是個小玩意兒,玩一玩就忘一邊了,怎麼就叫起勁來了?”她怔怔地抬頭看護著她的高瘦身影,又看見大哥冰一般陰冷的神色,不禁縮了縮。
“門主。”一道黑影突然出現,單膝跪地。夜驥影知道有事發生,揮手讓他推下去,便對她低語道:“大哥有事出去一下,你乖乖的待在家裏。”轉而盯著一直在嘻笑的燕淮,眸子裏釀滿殺機,“當初,我答應和你合作的條件就是不能傷害她,若有一絲違背我定會讓你痛不欲生,後悔來到這世上。”
“你想說什麼?”目送夜驥影離開後,斂去方才的天真稚趣,夜融雪看起來淡漠飄然,眼睛又恢復冷冷的氣息恍若冰湖,毫無波瀾。
燕淮笑看這個和剛才儼然判若兩人的女子道:“嘖嘖,小雪果真演得一場好戲!要不是最後那一著激將法,我倒寧願相信你已經被‘攝魂’了。”
“我既然能自己來找大哥,自然已有準備。何況以前又不是沒有嘗過更厲害的,那些迷人心智的陣法算不上什麼。”目光滑過,他猶帶笑意,秀逸容貌在白玉耳釘閃耀的光芒下恍若真能魅惑人心,竟有種仙人似的神聖和慈悲。好像當初對她施迷魂毒的另有其人,況且這宅子裏的陣法幻術都是出自他之手。
燕淮,總是讓她猜不著摸不透。她蹙眉想,燕淮身體裏雖然有兩個人格,可是兩個人格的思維是不一樣的。她直覺,在斷崖下救她的那個“小燕子”並沒有害她的意思。而眼前的這個他,仿佛是一個被細細絲線牽制住的靈魂,他的過去有太多傷痛和憤怒,拼命緊緊地壓抑著,一旦那緊繃的線斷開,地獄最深處噴湧而出的仇恨的火焰——燒幹了未流下的眼淚,只會讓自己瘋狂痛苦的同時也毀滅別人。
捕捉到她若有所思的目光,他邪邪的挑眉低語:“你在觀察我?”
“我是在觀察你。”她坦然承認。
“你想知道什麼?你在試圖從我身上挖到什麼?既然知道我的秘密,你也不用假裝成一副善意關心的偽善臉孔,覺得噁心的話儘管嘲笑沒有關係啊。”他惡意地微笑,似乎在談論別的什麼人。
她使勁搖搖頭,“我沒有,我都知道。”
狠戾眯眸,他的表情突然轉為嫌惡,“夠了!你算是什麼人,我什麼時候准許你說這些的?我要你,不過是因為你的血罷了。”
“我也知道,我的血作為“血鑰”開啟七湖,可以讓人死而復生,同時實現一個願望。這就是七湖的‘重生’作用,也是你來找我的原因。”他可能是要讓自己的愛人或親人復活吧。她輕掬一把水晶珠子,任它們沿著手指滾落,叮叮咚咚,像極了小燕子木房子門前流過的清澈小溪的歡唱。
他禁不住有些不解,“你既然知道我要你的命,怎麼還不逃得遠遠的呢?”
第一次救她的時候,她身負重傷、奄奄一息,卻從來沒有提到過復仇的事情,他覺得這個女子很堅強,她的過去或許不可言說。
第一次瞭解她的愛情,他覺得她簡直就是飛蛾撲火,奮不顧身。
第一次騙取她的信任卻又讓她逃掉的時候,她騎馬消失在日落雲色之間,他心底竟然有一個聲音悄悄歎息,就讓她走吧。
對於這麼一個女子,謎一樣的存在,讓人忍不住想要探知,又想要趕快逃離。
“沒錯、沒錯,只要你的血都流光,我的願望就會實現,復活、復活……”
燕淮失神似的凝視著她,口中默念。“你怎麼了?”難道現在是人格交替的時候?
她要怎麼才能讓他平靜下來呢?猶豫了一下還是握住了他的手,涼涼的,她儘量放低聲音輕語道:“人死不能複生,只要你心裏有她那就足夠了。以前到底碰到了什麼事情呢,你可以告訴我啊。”
他眨眨眼睛,像個迷路的孩子,“你會聽我說嗎?我、我不是……我以前不是這樣的,我根本就不想做什麼宗主,真的!我本來很喜歡小柔姐的,可是自從她……她居然……嗚嗚,好痛,我想逃,我想逃出去……”含糊不清的話語裏夾雜著細小的嗚咽,他高瘦的修長身軀甚至在微微發抖。
姐姐?逃出去?不想做宗主?他以前的遭遇,應該就是他雙重人格和現在所作所為的主要原因,如果揭開疑雲的話,定然可以解決這個問題,她也用不著成為血祭了!
“別害怕,沒事了、沒事了。”輕拍著他的手給予安慰。
或許是溫柔的呢喃安慰穩定了情緒,眼睛漸漸聚焦,睫毛顫了顫,燕淮完全忘了前一刻發生了什麼事。
“你幹嘛握著我的手?”他又開始不正經地調笑,沒有注意到腦海中有一小節空白。“我勸你把握時機,拿到該拿到的,甩掉該甩掉的,免得後悔一輩子!”說了句摸不著頭腦的話,他和雅一笑,便一璿身飛離庭院,消失了。
沒錯,我一定要拿到炎草才能救紫陌。夜融雪在心裏說道。
思索著,不知不覺指尖折下一朵粉紅色的小花,花莖滴下一小股汁液,分明是腥紅的人血。
相思欲狂(上)
夜融雪在這個死寂的豪華宅院裏已經待了好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