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也可以说是几千年的时空界限,归复现代人本性。当兵是要打仗的,要随时准备为祖国和民族的解放事业献出热血和生命。这些,我相信你做得到。”
    黎杰慎重地点着头:“我一定找回原来的黎杰,丢掉克巴拉。”
    我们走到一个克钦人部落的领地。一片椰子林中,几个女野人正抱着椰子喝里面的水,一边用椰壳当玩具戏耍打闹。见了我们,并不心慌,“嗷嗷”叫着拥上来。我有一种本能的厌恶与害怕,盯着黎杰,示意怎么办?
    黎杰似乎忘记了自己的诺言,像公牛见了母牛似的凑过去,一双贪婪的眼睛吸附在女人们大乳防上,继而又垂涎欲滴地向大腿间瞟着。那些女野人更放荡,捧着乳防,暴露着下身,向他走过去。团团围住,蹭着他的胸背,一齐向他大腿间摸。打着手势划过拳后,其中一个顺便仰倒在草地上。没占着头彩的一个女野人发现站在后面的我,奔过来了。
    我又急又羞又恼,朝正要向女野人身上扑去的黎杰厉声喝道:“黎杰!你真是不可教化!”
    黎杰一听,愣惊了一下,回头看到我暴怒的样子,马上收起那副淫秽的丑态,拔腿朝我走来,说声:“对不起。我差点又忘了,她们难缠,我们快走。”拉起我的手,避开女人,飞快地走着,他的大腿间,那根东西还钢钎似的左右晃荡……
    那几个女野人受了戏弄似的,“嗷嗷”叫着追上来。黎杰凶恶地吼了几嗓子,她们才气恼地嘟噜着,悻悻地走了。
    走在路上,我故意铁青着脸,一句话也不说,气冲冲地走着。黎杰知道自己错了,连忙向我陪不是,怨恨自己恶性未改:“胡长官,原谅我这一次吧,下次不敢了。要不然,你处罚我吧。”
    我忽地停住脚步,严厉地着他:“你还是回你的萨巴姆部落做你的自由人吧。部队不需要这样的劣种!”
    黎杰心慌地拉着我的手,哀求着:“胡长官,你千万别赶我,我要做远征军,我要回祖国。”见我并不动心,他左右开弓,打着自己的耳光,“我不是人,我烂泥糊不上墙……”打着骂着,就蹲在地上,呜呜地哭起来,怪可怜的。
    见状,我适可而止地说:“起来吧。饶过你这一次,再不改,你走你的。”
    他破涕为笑,站起来:“多谢长官宽容。黎杰再要旧病复发,我甘愿自裁。”
    我说:“那倒不必要。思想意识的转变是要有个过程。好在你良知未泯,听得进告诫。”
    黎杰似乎看到了希望,又高兴地憨笑起来。
    他和我一样,寻找、追赶队伍的心情更急切了,不敢停留,拼命赶路。
    眼前出现一道岩峭壁,抬头望去,只见峭壁向左右伸展开去,看不到尽头,犹如一道巨型屏障,把大山两边切割开。
    黎杰端详了一阵,忽然惊叫:“不好!”
    “什么?”
    他担心地说:“队伍遇上大麻烦了。”
    黎杰说:“这个地方我熟悉,5年以前萨巴姆部落就群居在这道屏障的那边,后来才搬迁到我们逃出来的那片丛林。”
    我还是想不出有什么危险:“那不更好?有旧路径可走呀。”
    “危险就出在旧路径上。”黎杰解释道,“我不是对你说过么,那片丛林克钦人叫做‘敖巴图’,就是迷网的意思,以居住的山寨为中心,辟出无数条‘8’字形重叠交叉的路,无论走哪一条,到头来仍然回到山寨里。部队一旦进去了,会永远走不出的,只有部落的人才知道出山的隐蔽通道。”
    我也有点急:“但愿他们没有走进去。”
    “不可能,这方圆几十里,除了那片林带,没有地方走,全是眼前这样的屏嶂环绕住的,只能从这边进,那边很少有人找得到出口。那片树林,萨巴姆部落只住了十多年,就不得不迁移的,一是食物来源日渐稀少,二是四面封闭,阻隔了气流的进入、循环,夏天雨季来临,湿度大,温度高,火炉似的,有时瘟疫流行,成群的人病死。萨巴姆才决定迁居的。”黎杰说得有理有据。
    “如果部队在里面,你有办法带大家走出去吗?”我关切地问。
    “要尽极大的努力。”
    我说:“那就快走吧。”
    黎杰看着我,面有难色。
    我问:“怎么?”
    他说:“要是绕道,起码得多走一天。从这里爬过去,只怕你吃不消。”
    “什么话哩。”我的好胜心被他激起了,“你能上,我也能上。”
    “好吧,你跟在我后面,千万小心在意呀。”他把身上披挂的竹筒、弓箭结束扎紧,开始向绝壁攀登。
    这座死火山的岩石是赤褐色的,表面风化剥落,一步蹬脱风化石,摔下去免不了粉身碎骨。黎杰敏捷地在峭壁上攀援,我紧跟在他的后面,他的脚底一直就在我的头顶。将近半山腰,向下一望,触目惊心。
    到了个壁龛似的地方,足有七八尺宽,深深地凹陷进去。绝顶上,从石缝里长出几根藤蔓,门帘似的垂荡着。对面,才有可供踩踏的石坎。黎杰说可以荡过去。
    我悬着的心缩得更紧,万一藤蔓被拉断,坠下去将不堪设想。我犹豫地喊住他:“这太危险了,是不是……”
    黎杰宽慰道:“没事,只要胆大心细,就会平安无事。”
    我看看脚下,退回去更麻烦,上面也没有可以攀登的地方,只好叮嘱他小心。
    他把手里的长矛递给我,抓过藤蔓拉一拉,还算结实,选了三根拽在手里,说声:“我在那边等你。”脚一蹬,离开壁沿,悬空荡去。也许是他用力不足,藤蔓的摆动幅度不大,几近那边石坎时,又被弹了回来,绝顶上的石缝里沙沙地掉下土屑来,藤蔓的一部分根须被沉重的拉扯力拽出了岩壁,极有被连根拔起的可能。我的心快要跳出嗓子眼来。
    黎杰却能沉得住气,趁着反弹回来的惯性,狠力一蹬,“嗖”的一声,荡了过去,站稳在石坎上。就在这时,“哗啦”一下,一根藤蔓被连根拔出,掉落悬崖。
    黎杰是特意给我留下几根苍老结实的藤蔓,又靠近那边,荡起来时,幅度宽势能大。在他的鼓励下,我憋足劲,紧拽住几股藤蔓,脚一蹬,一次性成功荡过来了。
    我们横斜着登上壁顶,喘气休息。
    屏障的这边,仍是林木蔽日,莽莽苍苍,不见边际。我问:“怎么不见部队的影子?”
    黎杰笑一笑:“这大的密林,万把人马在里面,还不如菜肴里撒几粒胡椒粉。”
    下坡的路平缓,我们歇息了一气,匆匆往深林钻去。
    23
    进了深林,果然有依稀可辨的路径。我们很轻松地走着,不必像往常一样披荆斩棘,探索着前行。
    走着走着,一股高度腐败的恶臭扑鼻而来,熏得我连连作呕,斜眼一瞥,不远处一具人的尸体上,爬满了白蛆虫,一大群苍蝇围着尸体嗡嗡作响。尸体上裹着黄军装,显然是远征军的弟兄倒毙在这里。
    一股不祥的预感和恐怖袭得我浑身抽搐。越往里走,尸体越多,有的整齐地排放在一起,腐烂的程度却不同,不少已成骷髅,被雨水冲刷得白骨嶙峋,凹陷的眼窝,紧合的牙关,黑洞洞的鼻孔。见得多了,并不觉得狰狞可怕,只令人觉得莫名的悲哀。
    我和黎杰并不觉得路走起来轻松了,心头弥漫着凄冷的阴翳,脚像绑着沉重的铅块。我们拼命往前奔走,那种感觉,就像陷入一个怎么也醒不过来的噩梦中。
    前头,隐约传来了人声,发现帐篷的轮廓。部队果然进了黎杰所说的“敖巴图”迷网,转不出去,困住了,好在还有活着的人。我庆幸着,梦幻般的沉重消失了,我顾不得疲累,催着黎杰,赶过他们,飞奔向前。
    近了,能看到人们在树下空隙间活动的身影,说话的声音也清晰了,还像是7连的弟兄们,那高个子不正是我的勤务兵向振武吗?他们也仿佛发现了我们,正向这边张望着。我激动得心里突突直跳,张开手臂,正要呼唤弟兄们……
    “鬼来了!”顿时,那群人发一声喊,扭过头去,争先恐后地拔腿而逃。
    我立刻意识到了,弟兄们见了我这衣衫褴褛,头发蓬乱的样子,尤其是黎杰那头散发,赤身裸体的形状,误以为是大白天活见鬼了。他们是怎么也想不到我还会活在世上的。
    一阵悲哀掠过心头,我仍然抑制不住狂喜,跑着喊着:“弟兄们,不要跑,我是胡子龙——”
    黎杰也跟着叫:“我是黎杰,嗷——”
    人们跑得更快,不时有人发出惊惶的怪叫。
    我喊得更响。终于有人停下脚步来,是向振武。他牛高马大而且胆子也大。他好像辨出了我的声音,回头张望。
    我惊喜地说:“向振武,我是指导员呀。我回来了。”
    向振武回过神来,喜从天降地向前喊了一句:“不要跑,是指导员回来了。”旋即迎着我扑过来,“指导员——”
    久别重逢的亲切感,使我们紧紧拥抱在一起。向振武哽咽着:“指导员,我知道你不会死的。你的行李,你的粮食,我一直给你带着、留着,等着你回来用,回来吃……”
    我热泪盈眶,感激地说着:“谢谢!”
    这时,黄保旺兄弟也赶过来,握手,拥抱,搂成一团。连里的弟兄们纷纷问询着我这些日子到哪里去了。
    我把被大家冷落了的黎杰拉过来,说:“多亏了这位弟兄搭救,仗义带我逃出野人部落。”
    人们这才注意起黎杰来,赏玩似的打量着他。黎杰在众人面前,有点拘束,他已忘记了正常的应酬方式,又不愿用野人的套路,一筹莫展地点头憨笑,手脚不知往哪里放,胡乱摆动着,引起大家善意的笑声。
    我把他的经历做了个简单的介绍。“黎杰弟兄一定要我答应,让他当个远征军战士哩。”
    人们感慨唏嘘之余,为他冒着危险,行侠仗义搭救我,寻找部队的行为,深表佩服,我的话刚落音,都叫着好,鼓起掌来。
    黎杰怔愣了一下,突然蹲下身去,抱着头嚎啕大哭起来。
    大家摸不着头脑,以为出什么事了,吃惊地望着他抽搐着的身子。我也蹲下去,拍着他的肩,抚着他的背,安慰着说:“好兄弟,如今真正回到队伍中了,离回到祖国亲人们的怀抱不远了,应该高兴才是呀。”
    黎杰抬起头来,一把拉住我的手,不知是哭还是笑,咧开大嘴,由衷地说:“胡长官,亲人们,我是太高兴了啊!”
    人们也感动得一个个眼睛红红的。
    向振武给我和黎杰拿来两身衣服。向振武见黎杰笨手笨脚的,上前帮他系纽扣和皮带,翻扯衣领。马要鞍装,人要衣装,黎杰穿上衣服,显出了精神,颇有点英武之气。只是很不习惯,浑身痒痒的,不时耸着身子,在衣服上蹭。
    亲热了一番,弟兄们各自散去。向振武忙着张罗给我们煮食物,一边生火,一边心有余悸地讲起了我失踪后的情景。
    那天,见我久不归队,快要出发了,向振武有点急,马上报告李连长。连长打发人去团部问,听说早散了会,心里发急,发动弟兄们四处寻找,自然找不着。李楚祥气急败坏地连连喝骂寻找的人是饭桶,大家并无怨言,直挺挺地立着,机械地回答着“是”。
    李楚祥悔恨自己没能与我一起去开会,骂了弟兄们,又连连捶着自己的头,骂自己是猪猡,是草包,一点小病,就装软骨头,真不是人,折腾了自己一气,红着眼睛冲向振武吼道:“你给我好好地把指导员的行李带着,粮食留着。他不会死的,他要回来的,他那样的人怎么会死呢?”
    向振武跟连长一样的痛心,流着泪,答应着:“是,连长!向振武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要把指导员的东西保存好,等他回来。”
    我被连长、向振武和弟兄们的一片深情感动得心潮起伏。猛然记起,忙问:“呃,怎么不见连长?”
    向振武阴郁着脸,说道:“他,还有营长、团长、师长,都去探望杜军长去了。”
    “军长怎么了?”我的心里一沉。
    “唉,一言难尽啦,格老子的!”向振武的四川话味道很浓,“这远征军也不晓得作了啥子孽,败退到这野人山受磨难不出奇,自打进了这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