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实。你在他屋里,能死里逃生不错了,危险是自然的!”
    宝翔瞪眼:“……所以你让我去?”
    苏韧打个哈哈:“能者多劳嘛。你遇到了什么?我看你气色还不错!呀,你流鼻血了,我替你擦擦吧。”他拿出条蓝手绢,替宝翔抹了抹鼻孔。
    宝翔先喷了口蛇药味让他闻,然后把经过大概说了一遍。
    苏韧点头,沉默不语,眸子黑沉沉。
    宝翔听邻家半夜鸡叫,拍拍手说:“小苏,你算个人才,我呢,我也算个人物。我们的初次合作,还是很不错的嘛。你我为何不继续合作下去,你当我军师,我当你后援,岂不是天大好事?”
    苏韧先不理他,半天才悠悠说:“大白,我一直想问你:你已经当了一品亲王,享不尽荣华富贵,你还要我帮你做大北海帮,你到底想要什么?”
    宝翔默然,哈哈一笑。
    苏韧定定瞅他片刻,失笑道:“嗯,原来你想当皇帝!”
    宝翔心内一震,不置可否,又哈哈轻笑道:“不可以么?”
    他的手从苏韧耳边滑到了苏韧的脉门,双眼精光锐利,嘴角还挂着儿戏般的笑容。
    苏韧面不改色,说:“那有什么不可以。我离蔡述之间隔着成百上千的官,我还梦想有朝一日取代他。你本出身皇家,亲妈还埋在乱坟岗里……皇帝有病,皇子幼小,沈卓然即便是皇子,将来也难以主持天下。你越过那三个人,想想当皇帝,又有什么错儿呢?”
    宝翔大笑,把手挪开,拍拍自己大腿,道:“算了算了,你我莫夜半三更痴人说梦了,还是说正经的吧。秋实就是沈明,接下去你还想要如何?”
    苏韧想想,一笑道:“如果查不下去了,你我做个局,让皇帝把沈明杀掉,以除后患吧 。”
    宝翔惊讶多了,没法再惊讶,只挑眉问:“杀他?你有把握么?”
    苏韧没有笑,眼神却少有的天真,答道:“大白,你我既然敢痴人说梦,杀个沈明又有何难呢?不过在他死之前,我还想知道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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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结束。
    假期告一段落。更新今天起恢复。10月15日会更新下章节。)
    老太婆
    宝苏二人相约严守秘密,一起追查秋实,不知不觉,分手已是三更。因这条胡同与菖蒲胡同挨得近,苏韧笃悠悠自拐回家去,说是上朝前还能眯个把时辰。宝翔为了避嫌,继续蹲在棚里。餐馆倒了,可屋里还留着条旧长凳,剩有几麻袋霉变豆子。宝翔忆当年流浪生活,顿起亲切之感,他拎个麻袋搁长凳上当作枕头,直挺挺睡下。
    秋凉露重,晨光破晓,胡同里有老人苍凉的叫卖声“香豆汁来了,南瓜粥要么?”
    宝翔伸懒腰,肚子咕咕叫。他追出去喊:“喂,我要吃一碗!”
    “五文钱。咦,你的碗呢?钱呢?”粥贩问。
    宝翔哪会随身带碗?他身上穿着不起眼的黑色布衣,又没带零钱,只好打着哈哈甩开手。老头儿鄙夷地哼了声,把车推得远远的。宝翔跟了几步,舔着唇皮,一面杏黄色小幌子恰打在他的鼻梁上。宝翔抬头瞧是“徐嫂私房小菜”,哈哈笑着摇头,怪自己饿昏了,竟忘了这岔子。不过,徐嫂向来矜持的很,招待得都是些老主顾,卖桌头菜,此刻恐怕还没开张吧?
    宝翔迈进门槛,道:“借问宝地可供应早饭吗?”
    他话音刚落,徐嫂围着围裙,从后堂绕出来,福道:“呀,大清早的,想不到小王爷您就光临了。您是贵客,自然是随时随地来随您吃什么了。您只管点菜,我这就叫来升去预备!”
    徐嫂花甲之龄,一头银发髻挽得纹丝不乱。她经历过大阵仗,不会问宝翔从何而来,也不会奇怪他这身打扮。
    宝翔摆手:“随意不拘,从你家灶上端几样清粥小菜给我便是。”
    徐嫂点头道:“这时候鲜有客人。既小王爷随喜,只好委屈您尝吃几样我们自己吃的。小王爷,楼上请。”
    她健步登楼,把宝翔领到他常坐的靠窗雅座前。
    宝翔坐下须臾,徐嫂又上下一回楼,替宝翔端来了漱口清茶,浸着茉莉花水的热毛巾。
    “老嫂子,你是京城里的前辈,且歇一歇,我不好意思劳你的神。”宝翔笑着说。
    徐嫂抿嘴:“小王爷是嫌我这老厌物腿脚不灵了吧?上了菜,老身还您一个清静。”
    宝翔吐舌:“我怎么敢嫌老人家你?我父王平生最爱吃您煮的干丝,每年我哪次不请你送几样菜到我那上供先灵?前些日子我也忙,没空来看你。”
    徐嫂叹息一声,把家人端来的桂花糕,绿豆粥摆在宝翔面前,放了一扇碟的什锦酱菜。
    等家人走了,她才说:“老王爷去世十多年了吧?小王爷你像他——心慈随和。”
    宝翔心里一动,一定请徐嫂坐在他对面,陪他拉几句闲话。
    徐嫂看他吃了几口,神色怡然,便展眉道:“我加了点糖,小王爷您爱吃甜,也跟老王爷一样。从前我多亏了老王爷相助,才没折了本。所以您每次来,我心里都高兴。”
    宝翔细嚼慢咽:“徐嫂,我给你打听个事。当年我父亲他们在你这里吃酒聚会,你可认识他们的贴身仆从么?”
    徐嫂说:“也认得几个。不过那么多年了,世界都变了,跟班都不知散到哪里去了。”
    宝翔喝了口粥,问:“你可知道有个秋实的么?”
    “秋实?老身可得好好想想。”徐嫂侧脸,望着窗外呆了好一阵子,忽说:“秋实,对,是有他!小王爷,你怎么知道秋实?那孩子早就死了。”
    宝翔吹牛不打草稿,说:“是这样,方才我们不是说到我父王么?我突然记得我小时候,王府里的奴才不如意,父王虽然不责罚他们,却总说他们都不如秋实……”
    徐嫂点头,道:“说起来,当年在万岁身边服侍的,还数那个叫秋实的最伶俐。嗯……他最初跟着万岁来的时候,还年纪小,尚留着头呢。老蔡阁老因为这孩子是自己的同乡,也常留心他,赞他将来有出息。我记得有回三九严寒天,万岁和老蔡阁老在我家对饮议事,老蔡阁老看他在门外哆嗦得厉害,还命小厮从包袱里找件旧的皮坎肩与他穿呢。”
    “那么说,秋实是万岁的旧人。徐嫂,为何你肯定他早死了呢?好可惜哇。”
    “正因为秋实伶俐,以后万岁有了孝贞皇后,恩爱如民间夫妻,才把他拨过去服侍,所以我很少看见再来侍宴了。后来废皇帝迫害万岁,孝贞皇后怎么死的,小王爷你有所耳闻吧。我听说,皇后跳楼时,跟着皇后的人都被杀了。再后来,万岁成了皇帝,再没来我家吃过。有一回老蔡阁老与冯驸马谈起秋实,还叹息浩劫之下,他们全都死得尸骨无存……其它的,老身什么都不知道了。哎,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小王爷不问,老身怕带入土去了吧……”
    宝翔听得入神,此刻方说:“哈哈,老嫂子你要长命百岁,我们才有口福。”
    他知道徐嫂毕竟是个煮饭卖菜的,能记得这些已不错了。皇帝登基后,“龙潜时期”的王府记录荡然无存,剩下的范忠等人,都是问不出什么来的。徐嫂认识秋实,但对大荷小荷,压根不会清楚。天底下最爱说往事的,恐怕就是老太婆们了。她们的嘴不用撬,只要套。如果京城能再找出一个熟捻秋实和大荷小荷的老太婆,简直是太美了……
    楼下稍有动静,徐嫂让他吃着,自己下楼去看。
    宝翔吃了几口,只听徐嫂软声客气道:“请您上楼,小王爷正在这里等着呢!”
    宝翔筷子一抖。他在这里是个秘密。除了苏韧,不该有人知道的。
    他低头,眼帘里徐嫂的蓝围裙溜着墙过来,后面跟着的那人,穿着条石榴裙。
    是个女人?
    他抬头,心惊肉跳,真是个女人,还正是苏娘子谭香。
    谭香也不招呼他,直接在对面坐了。
    徐嫂察言观色,悄悄放下靠街竹帘,又悄悄下楼去。
    宝翔心想:自己意外降临,谭香接踵而来。自己素日勾搭小妇人的八卦,徐嫂也清楚……
    所以才引她上来?她哪里知道,谭香与自己乃是最正经不过的朋友呢!
    谭香没擦脂粉,脸色红润如昔,只嘴角的笑像个钩子,害得宝翔坐不住。
    他哈哈道:“酒香不怕巷子深。阿香你也寻来了?你来得正好,大家一起吃。”
    谭香杏眼一眨,嘴上的笑更钩得宝翔心寒。
    她说:“好,你们演戏吧。大白,说到演戏,你能演过我家的阿墨么?”
    她捞起块桂花糕,一咬就咬掉半块,吃得太急,脸色都发青了。
    宝翔大惊,赶忙起来拍她:“啊,别噎着!”
    谭香把手里半块也塞到嘴里,含混不清说:“噎死也比被你们骗强。你不全说,我噎给你看!”
    宝翔心慌,气喘不上来,忍不住投降:“我说我说,我全告诉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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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翔想了想如何编排词儿,半晌才苦兮兮道:“哎,说来说去,都是我不好。是我劝嘉墨瞒着你,又是我耐不住好奇……”
    谭香猛灌口水,直捶胸襟道:“哥,使不得!你怎好一味帮着苏嘉墨背黑锅?自从那天我跟他进香山,他就鬼鬼祟祟,满世界扯谎呢。他半夜里心神不宁,强颜欢笑,我怎么看不出来?我不多几个心眼儿,今早上怎么能在这巷里找到你呢?我这回袖手旁观,偏不肯揭穿他。我还要帮着他圆,圆到那牛皮吹破了为止。我倒要看看这十多年睡一床的汉子究竟是副什么心肠。他当我是妇人家不审事儿,可我毕竟十五岁就一个人在街面上守铺面的,白眉赤眼见了多少,虽不曾全告诉他,六合县里谁又不知道呢?”
    宝翔听她口气不善,心中更慌。他细想,苏韧之行事,每每要瞒住老婆,将来总免不了穿帮。若说谭香当年在县城里开铺子,尚可称“匹妇之勇”,然如今混在帝京,出入皇城,耳濡目染,自然而然就有几分高明。虽外表娇憨依旧,实则今非昔比……
    他思及此处,叹息一声道:“阿香,我是个常劝分不劝和的人,可妹妹你这次还是错怪了苏韧。他近来的遭遇,一言难尽。他瞒着你,是怕你涉及其中,碰到危险。你还记得那日同他一起进香山么……?”
    谭香点头,他望着谭香,把自己所知一丝丝都刨给她听。只是沈凝实际为皇子这一段厉害太重,他并不敢放给阿香知道。他自觉这种时候,还要帮着苏韧说尽好话,自己不仅仅是江湖义气,真可算“仁至义尽”。他本来不指望谭香一下子全能领悟,但谭香似乎开了窍,非但连连点头,连眼里的那潭水都活了起来,仿佛心有灵犀。
    谭香听到痛快处,拍案道:“天下竟然有这样的事情?!那老儿居然是太……”她捂住嘴巴,低声说:“说来说去,这老头子与阿墨结仇过的么?阿墨有没有说过自己的身世?”
    宝翔摇头:“他怎么会对我说?我认识你们,你俩已经成亲了呢。”
    谭香眸子转动,皱眉说:“我们成亲的时候,他没爹没娘,孤苦伶仃。我问他从前的事情,他全说不记得,我就没再问过了。那个沈老头儿,说一套做一套,断了子孙根还死命捞钱,活脱脱是个奸商……咱们的万岁只知道修炼长生,怎么不学学降妖除魔呢?沈大哥是个念书人直肠子,八成是沈家老头老太从哪里偷来的孩子,够苦命的……也许老奸商只是觉得阿墨像谁谁吧。天下长得象的人,多了去了。譬如我们六合县里那个摆摊算命的胡瞎子,胡须一大把,瘦长脸儿,长得和万岁闭目养神时有七八成相似。还有男人长得象女人,女人长得象女人的……”
    听了宝翔的辩白,她放了大半的心,苏韧并不是伤天害理,只是迫不得已罢了。
    她心里好过,脸色也好看起来,口气都带笑了,话匣子一时关不住。
    她说着说着,忽然想起了皇帝地宫里的那尊木偶,不由“啊呀”一声。
    她回忆起那晚皇帝的眼神,忽然觉得那尊像苏韧娘的木偶,并不是皇帝偶然雕出来的。
    皇帝认识秋实,大概会认出沈明。而沈明怀疑苏韧,会不会认识苏韧的娘?
    皇帝也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