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声。
    第二天上午九点钟利百加方起了床,周醒又给他试过体温见已正常,便给他热过早饭。
    利百加坐下来问:“雷叔呢?”
    “他回栖云。”
    利百加怔了怔,没言语。
    吃完早饭他自己洗了碗碟。假期作业既已完成,外头天气又委实太冷,两人都没有下楼,周醒简单收拾过房间,坐在一旁瞧着孩子搭lego,如今这孩子玩lego的水准是竞赛级别的,只在旁边瞧着也觉有趣。
    过半晌想起他年后要飞澳洲,心中有些不舍,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利百加抬头,“我后天就走。”
    “我知道。”
    “妈妈一个人在家可以吗?”
    周醒一怔,随即微笑,“当然。”
    利百加没再言语,下午一个人待在书房里。
    当晚就是除夕夜。周醒只简单地准备了小加爱吃的几样,天色渐暗,书房里传出来音乐,小加缓步走到厨房门口,“妈妈需要帮忙吗?”
    周醒想了想,“汤已经做好,你可以盛出去。”
    利百加应了声。
    他洗了手,将两碗汤端到饭厅的餐桌上,这时就听见门被敲响。
    利百加一怔,瞧向周醒。
    这种时间,人人都在家中过年守岁,断不可能有客人造访,周醒心中转念,不待走过去开门,门已经从外面打开来。
    谁还有这个家门的钥匙,那是想也不用想的。
    宋小雷进门迎上他们两人,怔了下,“我没来晚吧?”
    没人说话。
    他放下手中钥匙,看看桌上饭菜,又看看那两人,“你们已经吃过了?”
    “没。”
    “那就好。”宋小雷松口气,脱去外衣挂好。
    回头就见小加正站在原地瞧着他。
    宋小雷下意识地问:“怎么了?没准备我的晚饭?”
    利百加半晌才说:“雷叔又没说会回来。”
    “我回家过节好像天经地义吧?”宋小雷有些失笑,侧头打量他,“你小子闹脾气了?”
    利百加没说话,神色缓和。
    宋小雷轻轻拍他一下,进了厨房。
    周醒已将饭菜备好,他带着一身寒气抱抱她,“辛苦了。”附在她耳边低声问,“那小子是不是闹脾气了?”
    下午躲在书房面壁算不算呢?
    周醒这么想着,只略微笑笑,“饭菜可能有点少了。”
    宋小雷微微一怔,终究是一笑作罢。
    陵川市的春节并不热闹,窗外没有四起的鞭炮声。屋子里安安静静,电视没有开,或许一个融乐的家庭并不需要电视机的嘈杂声去调动气氛,宋小雷率先举起了杯,“新年快乐。”
    杯子碰撞发出清脆声响,利百加微微抿起嘴角。
    困扰了一天的沉闷心情散去,心中归复温暖平静。是的,他没有想到他的雷叔叔会在这天赶回来。
    正如很久以来,他都不曾指望过,会有两个家人陪伴他度过除夕夜。
    搬入那套复式公寓之后,楼上是属于利百加的天地。
    他的卧室有独立浴室,一间装修时开辟出来的书房,他在这里对付功课玩游戏自由活动,平日家中另两位很少会上楼来,升入初中以后,利百加明显感觉到自己有了更充分的私人空间。
    住处离学校只隔了两条街,渐渐地他开始自己骑单车上学放学。
    这天一直在下雨,下午两节课结束后,利百加接到他妈妈打来的电话,问他晚上要不要去接他放学。
    “不用了。”他说。
    那边没说什么。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自习,有同学手里转着篮球往教室外走,路过利百加便问他:“一起去打球?”
    “下着雨,怎么打?”
    “这点雨你也怕?利百加,怕淋雨,有洁癖,你晚上回家是不是还要敷面膜啊?”
    利百加作势要踢,男同学麻利地闪开,笑着拍球出了教室。
    雨势不大,却一直没个消停,少了最闹腾的那几个,教室里还算安静,利百加瞧了眼腕表时间,收拾了课本什么的直接往门外走。
    “利百加,干嘛去?”
    问话的是女班长,利百加瞧了她一眼,“回家。”
    女生都抬起头来瞧着他,女班长抿着嘴威胁,“记你逃课信不信?”
    见他脚步不停,又喂了一声,“你已经翘课两次了,夏老师说过再有一次就要联系你家长。”
    这话好像触动了哪根弦,利百加脚步停下来,回头望着女同学。
    女同学迎着他的目光,脸颊微微泛起红。
    利百加温声说:“今天我妈妈生日。”
    “这算什么理由?”
    利百加自己也觉好笑,眉眼一弯,嘴角抿起来。
    趁着女同学呆呆愣神的空档,他背起书包出了教室。
    校园里静悄悄的,偶尔有别的班级传来的授课声与朗读声,他独自踩着单车溜出了校门,很庆幸竟没有被保卫人员拦住。
    秋天的雨不怎么清爽,淋在头上身上总觉得不洁。
    他慢慢地沿着校外的主街道前行,路上车辆不多,行到十字路口,瞥见一家像是新开的小店,窗口小黑板上有手绘甜品与咖啡图案,格子窗内灯光暖融融的,衬得这秋天的街道有几分慵懒入骨的味道。
    利百加觉得似曾相识,停下来瞧了片刻,停好单车进门去。
    进门闻到熟悉的甜香气息,他瞧到展示柜里的甜品,几乎每一样他都熟知制作步骤,打他六岁那年起。
    又打量四周布置,隐约也觉得眼熟。
    吧台后的店员正在绑头发,她动作懒洋洋的,嘴里咬着发圈,含含糊糊地道了声欢迎光临。
    利百加迎着她,视线停顿。
    那店员瞧清楚他的脸,也愣了愣。
    四目相视须臾,到底还是利百加微微一笑,“好久不见。”
    那店员呆住了,不能相信,“小加?是你啊?”
    五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小楚因年龄的缘故外貌变化不大,倒是利百加已成长为小小少年,要不是这张脸辨识度太强,恐怕不容易认出来。
    几句寒喧,小楚迫不及待,“你妈妈呢?”
    小加答完,交换了彼此的信息与联系方式,小楚了然,“你在附近读书啊?”
    利百加点点头。
    小楚打量他,实在忍不住捏了他的脸一把,“果然不出我所料,小小年纪就长成了祸害!”
    类似的话利百加已听得麻木,也不回应,小楚瞧着他那俊美至极的小脸,伸手又捏一把,“小加小加,你以前喊我叫什么?”
    利百加任她捏着,语气随意道:“小楚姐姐?”
    “胡说!我喊你妈妈叫周姐姐,你喊我姐?”
    “楚阿姨,对吧?”利百加笑了笑,几分恶作剧的意味,“还是楚姨?楚婶婶?”
    小楚哑然。
    四目相视,终究还是笑了。
    小楚做了杯热可可给他,利百加边喝边同她交谈,过半晌也知道该回去了,临走挑中一只咖啡滤杯买下,小楚说:“这个是纪念款,不过可以给你打折。”
    “没关系,全款就好,我带了卡。”
    小楚笑,“咱们店太小,不能刷卡,东西你先带回去就好。”
    “那我去取现金。”
    小楚见他执意如此,也就随他去,“要不要包起来?”
    “嗯。”
    利百加出门找atm机取现款。钱夹里有三张卡,两张是两位叔叔给的,还有一张是他自己的,里面存了多年的压岁钱,其中一笔还是他自己赚到的,去年模型组装竞技比赛,他得到了刷新过去的最好的成绩,比赛没有奖金,奖品是限量发售的一组模型。这款模型他本身早已收藏一套,得来的这组就挂到网络上拍卖掉了。
    这笔钱一直存在卡里,这次也算派上了用场。
    回去小店,小楚还在低头做包装,她手指翻飞十分灵活。利百加看到那纸袋上印着小店的logo,是用图章印上去的,拙朴又不失质感。
    久远的往事浮上来,从前妈妈店里温暖的灯光,这位小楚阿姨陪伴他一起看漫画做模型,教他刻橡皮章子。他心中泛起暖意,凝视着店里眼熟的摆设。
    “送你的蛋糕。”小楚给他全部包好。
    利百加道了谢,挥手再见。
    出了门,利百加接到电话,听那边问:“放学了?”
    “已经在回家路上。”
    那边听完就吁出一口气,“说说吧,什么情况?我在校门口等了二十分钟,这会儿学生们才放学出来,你已经在路上?”
    “……”
    那边叹口气,“你现在在哪儿?”
    “……回家路上。”
    那边压根拿他没办法,“那你路上慢些。”
    利百加挂断电话回家去。到了楼下才觉得有些冷,他抚了把淋湿的头发,看见熟悉的车驶了进来。
    利百加脚步略停,还是率先上楼去了。
    明知雷叔是在关心自己,然而想起上次他去学校里开家长会,便觉得那烦恼千百倍地滋长起来。
    那是宋小雷头一回去参加他的家长会,临走前只跟周醒说放心,到家之后脸色却有些不妙。
    利百加以为自己哪里不对被老师指名批评,害他在其他家长跟前没面子,周醒也问了,却被他否认。
    隔天利百加才从老师那里听说了由头。
    夏老师快人快语,“宋先生说是你父亲,我还以为他开玩笑……”
    “他不是我父亲。”
    夏老师愣了愣,随即一笑,“对,他后来告诉我说他是你叔叔。反正不管怎样,利百加,老师挺抱歉。”
    “没什么可抱歉的。”
    利百加保持着他一贯的礼貌对答完毕,此后就再也没主动搭理过这位老师。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为什么要选择一个只比自己大十二岁的继父呢?所以雷叔叔,当然只是叔叔。
    进门就迎上周醒。
    利百加这一路淋雨没觉得如何,这会儿被她盯着就莫名有些灰头土脸的意思。周醒找出替换衣服给他:“去洗个热水澡。”
    这会儿宋小雷也进门来。
    他没有带伞的习惯,头发也淋得半湿,想必是在校门等了那半小时的缘故。
    利百加打过招呼。洗完澡后下楼,将手中的盒子推到周醒面前。
    “生日快乐。”
    周醒打开盒子瞧了一眼,随即笑了,“有心了,谢谢你。”
    限量发行的周年纪陶瓷滤杯,杯身上红果绿叶的咖啡树图案色彩浓郁,杯柄线条流利,瓷质细腻完美。见周醒爱不释手,宋小雷忍不住问孩子,“每次都能投其所好,小加你怎么做到的?”
    利百加眉眼一弯,没言语。
    吃过晚饭,利百加把傍晚遇见小楚的事说给周醒听,周醒有些惊讶,也觉得高兴,记下了小楚的联系方式。
    窗外雨声淅沥,不停地落下,仿佛将无数烦恼交织在一起,又仿佛绵绵不绝将天地洗刷。
    晚上写完功课,宋小雷跟往常一样敲门去检查作业,利百加转着手中的笔,等着他开口提下午翘课的事。
    其实他也知道,雷叔这人只看成绩,不怎么纠缠于这些细节,即使知晓也不会拿这些小事去告之妈妈。他不觉得会有问题。
    宋小雷检查完作业递还给他,一时也没走,只坐旁边瞧着他。
    利百加等了半晌,才听到他开口:“小加,这两天一直想跟你说,我和你妈妈……”
    利百加听不是翘课的事,松口气,这一走神后头就没听清,脑中有片刻空白,“我妈妈怎么了?”
    结婚都三年了,还有什么稀奇事,总不能要离婚吧?
    ☆、七十七、以父之名
    宋小雷静了须臾,大概是重新建设了一下心情,才开口说:“小加,你妈妈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