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部直属机关及江南部队主力,渡江向苏北敌后转移。从江南到苏北,必须通过两条公路、一条铁路、一条运河和宽阔的长江共五条封锁线。
当时,天气已比较炎热,部队不停地在敌后梅花桩和封锁线中穿插,十分疲惫。少数女同志,因体弱跟不上部队,就在当地群众中暂时埋伏,待体力有所恢复时再渡江北上。其中,军部服务团的康宁和梁思平就寄养在延陵附近乡间张大伯家。她俩于1940年春天,从军部到江南前线的溧阳水西村和竹箦桥一带从事民运工作。张大伯年约50出头,读过私塾,战前在上海工作,曾参加过“五卅”运动。上海沦陷后,他返回家乡。新四军开辟茅山根据地时,搞民运工作的同志将他家作为可靠的基本群众之一。
康宁、梁思平在张大伯家住了七、八天,形影不离,情同姐妹。张大伯对她们说:“你们俩一个姓康,一个姓梁,和戊戌变法时康有为、梁启超正好同姓,真巧啊!”有时戏称她们“康梁来了!”她俩总是一笑置之。
张大伯当时不知道,他还真说对了,梁思平是梁启超的第七个女儿。当她在四川的哥哥梁思成和嫂子林徽因抱着“士可杀不可辱”的信念,还在商量着“如果日本人打到家门口,就跳窗外的长江”时,梁思平却走上了与日本人抗争的革命道路。梁思平追求进步,向往革命。她通过地下党的关系,由天津乘火车到上海,再由上海经温州辗转到皖南参加新四军,分配在新四军战地服务团。
康、梁走后,张大伯才获知真情,他大为惊异,连声长叹,懊恼自己当时没有能好好款待她们。他沉思片刻,感慨地说:“这样名人的淑女、大家的闺秀,居然也甘愿吃苦,不怕牺牲,千里迢迢地来参加革命,说明共产党的行为和共产主义深得人心。”他对新四军战士说:“你们革命一定会成功,一定会成功!”
张大伯也不知道,与梁思平形影不离的康宁也是名门之后。她是清朝最后一个状元张謇的后代。
1938年底,皖南新四军军部要求上海地下党支援一批知识分子去加强文化工作,文化界和学生界救亡协会为此进行了公开动员。动员的名义是说到三战区去慰问演出,但报名时要求参加新四军的人很多。康宁、蒋若虹等女同志积极报名,抱定宗旨要去参加新四军。这个慰问团从上海出发到皖南,在浙江温州、金华演出的一路上,一直受到以三战区司令顾祝同为代表的国民党顽固派的“好心挽留”。慰问团想了许多办法,最后终于机智巧妙地冲破他们的圈套,摆脱国民党派出的监视者,安全地乘上新四军派来接应的汽车,抵达皖南新四军军部。〔1〕
上海慰问团到皖南演出的第一场戏是《重逢》。演出一开始,观众的眼睛一下子都亮了起来,服务团戏剧组的同志更是赞扬他们演得出色。特别是女主角康宁给大家留下了深刻印象。她的眼睛,原是深度近视,在台下总是眯眯地看不出神采,谁知她一到台上,一双眼睛却又大又亮,顾盼生辉,表演分外生动传神。康宁加入服务团后,很快也成了戏剧组的台柱子。她在《日出》里扮演顾八奶奶,因为把这个角色演得活龙活现,从此竟获得了一个“顾八奶奶”的绰号,还传到了苏中、苏北。
1940年5月,她曾经跟着战地服务团到国民党第三战区的江南总指挥部演出。总指挥冷欣在演出后召开座谈会,对服务团精彩的演出大加赞赏,但却又居心叵测地向女演员发问。他问常竹铭:“你的戏演得很好,一个月拿多少钱呢?”
常竹铭答道:“三块钱。”
“太少了。到我们这里来吧,可以拿二十多块呢。”
常竹铭不屑一顾:“我不是为了要钱,是为了抗日。要钱的话,我家里钱多得很!”
冷欣十分吃惊:“啊?你是富家小姐!那为什么要离开家,参加新四军呢?”
常竹铭回答得很干脆:“日本侵略中国,国家将亡,我要抗战。新四军抗战最坚决,我就参加新四军!”
常竹铭出生于上海一个资本家的家庭,长得清秀文静。1939年11月从教导队女子八队调来服务团,很快就成了主要演员。她平日少言寡语,可一登上舞台,就如鱼儿得水般活跃起来,演什么像什么,惟妙惟肖。她和张茜俩人曾经轮流出演《魔窟》中的“小白菜”和《第四十一》中的马柳特加。这个上海小姐,从未到过农村,既没有见过农妇,也没有那么刻骨铭心的阶级仇恨,但在演戏的过程中,她受到教育,服务团的领导也开始对她进行党的纲领、宗旨、阶级斗争和民族斗争的教育以及为共产主义伟大理想奋斗终生的教育。她很快向组织递交了入党申请书。常竹铭这个刚刚被批准入党的新党员,在冷欣安排的这个别有用心的舞台上,演出了一段精彩的戏。
冷欣不死心,又问了几个团员,都未得到他想要的答复,就又对康宁说:“听说你是南通张謇家的后代,是吗?”冷欣想与康宁拉拉关系,他说:“我和你们张家还是亲戚呢,你的戏演得好,到我们部队来工作吧。”
康宁说:“我在新四军很好。”
冷欣又问:“你要钱用吗?”
康宁坚决地一口回绝:“不要!”
冷欣一无所获。
荣华富贵、安逸舒适比起民族存亡来,算得了什么?“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国将不国,当了亡国奴难道还有荣华富贵、安逸舒适?只有那些置人格、国格于不顾的无耻之徒,才会首先想到金钱。
女子八队
晨曦微露。一阵嘹亮的军号划破寂静的山村,唤醒了云岭的山山水水。新四军战士穿好军装,打好绑腿,全副武装,迅速地站到操练场上。“立正!”“稍息!”“报数!”“跑步!”,口令声顿时回响在云岭上空。
在这些队伍中,有一支女兵队伍最为引人注目,那就是教导总队女子八队的战士们。她们一律穿着土布做成的灰色军装,腰间束着皮带,戴着军帽和臂章,绑腿裹得整整齐齐,全副武装,一派飒爽英姿,显得格外精神。
站在队伍前面的是队长于晶。你看她高高的个子,圆圆的脸,一头齐耳短发,腰带上挂一支小手枪,精神抖擞,英武潇洒,好一个巾帼指挥官。
于晶1938年8月从延安抗大毕业后来到新四军军部,先分配在军部服务团民运组。三天后,军政治部组织部长李子芳把她找了去,微笑着对她说:“组织决定调几个女干部负责筹办女子八队,派你去担任队长。”
一向风风火火、办事干练的于晶,闻听此言不由得脸红耳热,心跳加快,十分紧张:“自己参军还不到一年,当队长是力不胜任的,完不成任务怎么办?”于晶来到服务团后,刚刚认识了朱克靖团长和章蕴大姐,本来想在他们的带领下好好做民运工作,贡献自己的青春和活力,现在,却要她这个初出茅庐的新兵担任队长的重任,她有点紧张。
她对李子芳说:“我刚刚从抗大毕业,资力太浅,能力不够,还是让我继续留在服务团工作吧!”
李子芳鼓励她说:“你读过师范,当过教员,又在延安抗大学习过,肯定能行。”还说:“你可知道是谁提名让你去当队长的吗?”
“不知道。”
“是军首长。叶军长知道从延安抗大来了一位女同志,就提议说派她到女生队任队长,抗大怎么教、怎么学、怎么做的,要她照办就行了。项副军长说于晶当过小学教师,可以为培养新干部做工作嘛。”
听了李部长一番话,于晶的心情才稍有缓和,想到既然军首长对自己这么信任,自己又是共产党员,应该服从组织分配,她决心好好干,把八队搞好。
两天后,她告别了服务团,去教导总队报到。
八队设在中村附近的张村,一个虽然美丽但却沉寂的小山村。走马上任的于晶又使出她办事干练泼辣的本领,立即动手装扮起自己即将与姑娘们一起战斗生活的新天地。
于晶拿出珍藏着的抗大毕业证书,用大楷抄下毛泽东同志的题词:“勇敢、坚定、沉着,向斗争中学习,为民族解放事业随时准备牺牲自己的一切!”抄下了抗大校训:“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等,把它们制成巨幅剪字,贴在墙上。又从《论持久战》、《反对自由主义》等文章中摘抄了一些警句,制成标语,经过美术加工,布置起来,把个农家院落的屋里室外,打扮得焕然一新,生气勃勃。当姑娘们提着小箱子、拎着小包袱跨进八队的驻地时,一股清新而又充满活力的气氛便扑面而来,她们仿佛进入了一个新的天地,立刻变得活泼、愉快起来,她们迫切地要把自己的青春年华贡献给抗日事业。
初来乍到
刚入伍的时候,这些来自四面八方的女兵们闹了不少笑话。
姑娘们爱美,戴帽子时喜欢把帽子歪戴,前额留出些刘海,挺俏皮的。
风纪扣最好别扣,领子稍稍敞开一些,显得那么活泼。
那漫山遍野的鲜花,采一朵戴戴或插在口袋上,多好看啊!采一把鲜花,插在搪瓷缸里也不失为好主意!
另外,绑腿老是打不好,不是松了就是紧了,打得太松,没走几步就散开了,在地上拖得老长;太紧了,小腿又胀得难受。在没有什么任务的时候,就把绑腿解下来,偷偷地塞在什么地方,轻松轻松再说。
幼稚单纯的小姑娘们,以为穿上草鞋就是艰苦朴素了。她们纷纷脱下布鞋,换上草鞋。谁知,一向连袜子都穿得好好的一双脚却受不了了,才走一点路,脚就磨破了,只好到医务所去擦药水。看来世界观的改造并不简单呢。
最初,八队的女兵们每人分到一个斗笠。斗笠是皖南地区的特产,它是用竹蔑编的,宽宽的帽沿,尖尖的顶,很精致,只是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姑娘们七嘴八舌地猜测着,有的说是夏天遮太阳的,有的说是挡雨的。指导员王仪笑眯眯地看了大家一下说:“这顶斗笠的用处很多,除了遮阳挡雨以外,还可以作为坐凳,每天上课时都要带着它。”这怎么坐?姑娘们笑成了一团。“把斗笠反过来,那宽宽的帽沿不就能坐了吗?”原来是这样。于是,上课的时候,斗笠是凳子,膝盖是桌子,笔记本摊开在膝头上,姑娘们认真地记录着。到后来,用稻草编成的草凳子替换了斗笠,坐凳的“质量”提高了。
泾县的花生米和香糖特别好吃,香香甜甜的老是让人忍不住地流口水。白天太紧张,没有时间品尝,晚上放哨时可是个好机会。虽然八队的营地靠在大路口,来往行人多,要求格外警惕,但夜里毕竟很清静,一般没有人干扰,可以美美地享受一番,边站岗边嚼花生米,一个小时不知不觉就过去了。结果,掉在地上的花生米皮暴露了“机密”。
夜间紧急集合,为了不暴露目标,不许开灯。在黑暗中,有的人找不到鞋子,光着脚跑到操场集合;有的人来不及打背包,夹了被子跑出去了;还有的过了好长时间也穿不好衣服,越急越打不好绑腿,迟迟出不去。再次紧急集合时,干脆什么也不带,穿上衣服,蹬上鞋子,就跑了出去,总算得了第一名。于是,首长“表扬”女生队:“原来你们‘轻装上阵’,连背包也没背,当然应该得第一了!”其他队的同志哈哈大笑,女生队的姑娘们闹了个大红脸。
一个班只有两支长枪和一些手榴弹,枪少,不能人手一支,有些女兵看到男战士扛着枪上前线好威风,就跑到首长那里叽叽喳喳:“我们也要上前线!我们也要拿枪!”首长看了看这些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也不说话,从战士手里拿了一支枪,“啪”的一下就朝她们面前甩去:“接着!”姑娘们忙伸出手来想接:“啊哟,好重呵!”差一点没掉在地上。在步枪操练时,一人一支七斤半重的汉阳造,持枪跑步两圈下来,就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了。再练双手举枪立式射击,手中的步枪怎么那样重,托了不多一会儿,便双臂发颤,手指麻木,等到教员下令“射击”时,姑娘们的手指早已不听使唤,扳机声噼噼啪啪、七零八落。实弹射击时,每人三发子弹,“砰”的一声,子弹出去了,枪托后挫,撞得肩膀好疼,有的姑娘居然疼得哭了起来。
夜里放哨,最怕有“鬼火”。有的姑娘原来在家时,一个人不敢在屋里睡觉,最好有妈妈或奶奶陪着,听到老鼠叫,还要把头蒙在被子里。可现在是军人了,不服从命令可不行,硬硬头皮,壮壮胆:“去吧!”深沉的夜空,淡淡的月色和无数悬挂在漆黑天际的星星,寂静的山村,人们早已进入梦乡,偶而传来几声狗叫,令人胆颤心惊,忽然飘来闪闪光点:“啊!鬼火!”吓得毛骨悚然,越不敢看它,还越想看个清楚,等到飞近才发现原来是萤火虫。
碰到风雨交加或者寒冷的冬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