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郑清游隐约听见了采访之类的字眼。他想自己应该知趣地道别了。
他说:“沈先生,你去忙吧。”
沈知远带着歉意冲他笑了一下。
“晚上我们大概会有个饭局,招待杜老板的,你也跟着一起来吧,小清游。”
他亲昵地戳戳他的额头:“别叫沈先生了,那么见外的。直接叫我知远就好了。”
19-
晚上订在城中一家高档中餐馆,一个小包厢。来的人不多,没有郑清游想象中的大场面,有他、杜霖和沈知远,一个副导演,一个不太出名的新人,一个在电影中客串的歌手,还有另外一个出差路过此地的投资人。
菜色不甚正统,改良过的新中餐,但算得上精致。餐桌上另外那个投资人姓黄,与杜霖是认识的,年近五十,一道伤疤从额头延至脸颊,一身邪气,看得出是个黑白通吃不好惹的主。他仿佛很中意沈知远,席间一直打量他,毫不顾忌地问些私人问题,沈知远圆滑地一一应付过去。酒过三巡,黄老板开始借酒撒疯,肆无忌惮地去拉沈知远的手。
沈知远试着推拒,那只手却像黏在他身上一样。他无奈说:“黄老板,您喝多了,让司机早点送您回去吧。”
黄老板呵呵地笑着:“我司机下班了。小沈,今天劳烦你给我当一回司机怎么样?”
他一边说,手一边暗示性地在沈知远大腿上滑动。沈知远皱眉,借口说要去洗手间,黄老板立马紧紧贴上去说正好我也想去,可惜一个外国字也不认识,能不能劳沈大明星给我指一指。
真是一场好戏。
郑清游看看杜霖。他面无表情,手上夹着一支烟,就座以来他不曾正面同沈知远说过任何一句话,位子也排得很远。他左手边坐着电影的中方副导演,此时那人正同他侃侃而谈本国电影的发展前景,杜霖听得认真,仿佛全然没有注意到这边发生的事情。
歌手在同小明星划拳,两人玩得不亦乐乎。那个歌手在脑后梳了一个小辫子,郑清游没有错过他偶尔抬头看沈知远的表情,毫不掩饰的嘲弄。
餐桌上众人都像看不到这一幕似的,其乐融融。
郑清游在心里默默叹气。
自从上一次聚会的不愉快后,他对所有同杜霖一起出席的场合都敬谢不敏。即使今天沈知远相邀,他原本也是不想来的。他觉得在酒店吃外卖披萨看电视都比应付这些人好太多。
郑清游站起来对杜霖说:“我刚才喝的有些多了,头晕得很,想去外面走走。”
杜霖抬眼看他:“我同你一起去。”
郑清游摆手说:“你别动了,我只是转一转。很快就回来。”
他穿过外面大厅里一张张桌子,走到门外。这家餐厅今晚客满为患,十分吵,吵得简直对不起它的价格。中国人在的地方总是特别吵闹。大家总要说很多话,拐着弯地说,大着嗓门地说,像要把每一句话都灌进听者的脑子里。长而无用的铺垫和口不对心的废话是这类谈话永恒的特征。
可真到了该说话的时候,又好像变成了傻子,一个个争先恐后装起哑巴来。
月亮十分大,十分圆,十分明亮。这是一个仲夏的无风的夜晚。
郑清游想起来,他跟着杜霖也快有一整年了。
他在餐馆外面站了很久。天气很热,身上逐渐浮了一层薄汗,黏糊糊的很不舒服,但他没有想回去的意思。
过了片刻他看见黄老板出来,喝得醉醺醺,脚步有些虚浮,臂弯里搂着一个年轻男孩子,看轮廓像是混血。他们一同上了一辆停在角落里的黑色轿车。
郑清游想他们也差不多该吃完了。他换了一个比较隐蔽的位置,从餐馆门口出来的人不会特意看向这边,他却能把一切都收入眼帘。他看见杜霖走出来,沈知远跟在他旁边,略微落后半步的距离,两个人正在低声交谈。
沈知远笑着说:“你还真是同从前不一样了。”
杜霖声音很冷:“我本来以为你是个懂事的。”
沈知远表情戏谑:“是,你身边的人个个懂事。我当初怎么没看出来,原来最讨你喜欢的其实是最不懂事的那个。是因为带劲吗?还是腻了换换口味?”
杜霖停了脚步看他。
沈知远唇角的笑收起来。
他转到杜霖面前,正对着他的脸,眼中闪动着不善的光芒:“我就是不明白。我也没想过再图别的,摆平那姓黄的不过是杜大少一句话的事。出来玩玩,谁也不当真,说了能怎么样?对你来说不过举手之劳的事。一夜夫妻还有百日恩呢。”
杜霖嗤笑了一声:“沈知远,你脑子糊涂了,同我讲什么一夜夫妻?按你的理,跟谁睡一睡都要还旧情,我下半辈子还做不做事了?”
沈知远说:“我从前跟你可没见你少护过老相好,现在是怎么样,转性了?就那么顾着家里那个小玩意?杜老板,这可不像你。”
他目光往远处一扫,突然看见墙边一个身影,余下的话止住了,眼神也恢复正常,喊了一句:“小清游。”
郑清游只好走出来。
杜霖转头看着他,一脸阴鸷,山雨欲来。沈知远脸上再次带了点活泼的笑意,温和地说:“小清游,抱歉,晚上让你看笑话了。”
不等郑清游回答,杜霖眼睛危险地眯起,一把拽过郑清游的手,抢在他开口之前说:“沈知远,我警告你。你离他远一点。”
他们之间剑拔弩张,郑清游识趣地闭上嘴。
沈知远冷冷地反问:“这么避之不及,难道我是什么洪水猛兽吗?还是说,怕我讲什么不中听的话脏了你小宝贝的耳朵?”
“沈知远,适可而止。别逼我撤你的戏。”
气氛顿时变得十分僵持。
沈知远向后退了一步。
“我真心想跟小清游交个朋友也不行吗?”
杜霖慢慢地说:“你带着你的‘真心’滚远一点,对你对他都好。——我最后说一次,不要自作聪明。”
他不再管沈知远,拉着郑清游就走,打开车门把他塞进去。郑清游反应不及,歪在后座上愣愣地看他。
杜霖劈头盖脸地问:“怎么在外面待那么久都不回去?”
“……”
郑清游慢吞吞地坐直了身体,说:“我不喜欢待在那里。”
“不喜欢,下次就别去了。”杜霖坐进来,一手环住他的肩。
车子在夜色中发动,过了几分钟郑清游侧过脸问:“沈知远,他和那个黄老板……”
杜霖低声说:“这些事同你没关系。不要多想。”
停了片刻他伸手拨了拨郑清游的耳朵,又说:“你不要和沈知远走太近。他这人会算计得很,心机也重,在娱乐圈早混成精了,远没有表面上看着那么和善。”
郑清游唔了一声算是回应。
混成精有什么用呢?没有了背后靠山,一样躲不过任人鱼肉的下场。
他对沈知远并无多少好感,除了先后跟着同一个男人以外,他们也没有什么交集。但在这一刻郑清游奇异地有了一种物伤其类的感觉。痛打落水狗的事情人人爱做,因为没有风险,他自己也不是没遇到过。沈知远的今天就是他的昨天。
也未必不是他的明天。
杜霖搂紧他,手从上衣下摆伸进去轻轻抚摸他侧腰,郑清游挣了一下说:“别摸了,刚才出了一身汗,脏。”
“不要紧。”杜霖索性把头也埋进他颈窝,郑清游身上有种植物的清新香气,混合着淡淡的汗味,他觉得这气息格外诱人。
杜霖低头舔舐郑清游的锁骨,像吃冰淇淋一样饶有兴味地品尝这个部位,手指隔着衣服时轻时重地揉`捏他胸前的突起。郑清游呼吸急促地捉他的手,低声埋怨:“别动,司机还在呢。”
杜霖闷闷地笑,伸手解了郑清游腰带,把他性`器从内裤里掏出来,轻轻抚弄。郑清游骂了他两句,见他不为所动,也就闭上眼任由他动作了。杜霖动作熟稔地玩弄着柱身和顶端,不时揉`捏下面两个囊袋,指尖划过前端的小孔,郑清游手环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轻地喘息着。
一会儿功夫他就射了,杜霖满手都是白浊的液体,他恶趣味地涂了一些在郑清游嘴唇上,郑清游张嘴狠狠咬住他食指,怎么也不松口。
杜霖嘶嘶地倒吸气,一边还打趣说:“这么馋肉?哥哥换根大的喂你吃好不好?”
流氓本色。
郑清游对着他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杜霖笑着摸摸郑清游的脸。高`潮后他脸上带着餍足的表情,懒懒散散地坐在那里,裤子上的纽扣还没完全系好。
许多事情他都不知道。杜霖想,比如刚才他一离开`房间,那个刚出道的小明星立马摸过来同自己聊起了天,非常纯情地卖着骚,言语中隐隐约约很有些自荐枕席的意味。小明星长得还行,是副导演介绍来的,听意思是后面还没被人玩过。
杜霖想郑清游居然还真敢把他一个人撂那儿,不知该说他是放心还是不上心。
临出门的时候杜霖平平淡淡地对副导演说,不用再琢磨着往他床上塞人了,没地方。
副导演笑得狡诈,说您这是打算收心了?那么多不同款式品相的小鲜肉,说不吃就不吃了?
杜霖跟着笑笑,说吃不吃倒是无所谓,年纪大了,得修身养性。
副导演伸手拍拍他肩膀。他们认识也快十年了,是老熟人,当初沈知远同杜霖见面也是由他引荐:“修身养性,您?得了吧。”
20-
回国那天下起了雨。
刚出机场时还不怎么觉得,不过是地面泛着些微微的潮,等到车子开上主路雨忽然变大,天地间只看得见一条条银白色的细线。天色昏暗,路上的车纷纷亮起车灯,坐在后座向前望,入目是一片蔓延不尽的鲜红。
下雨就会堵车。他们堵在高架桥上,司机谨慎地握着方向盘,偶尔拿起手头的抹布把结雾的车窗擦干净。郑清游非常困,他头靠在杜霖胸前,外套披在身上,迷迷糊糊地打盹。
杜霖捏了捏他的手腕,问:“饿吗?包里有巧克力。”
郑清游摇头说不用。
一个小时的车程被拉长了一倍。
小区门口有减速带,车子缓缓开过去的时候摇晃了一下,郑清游睁开眼睛。
他显得很疲惫。他一直不能适应长途旅行,杜霖注意到了这一点。他轻声说:“回去冲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
郑清游用袖子擦了擦窗玻璃,朝外看了一眼。
突然他说:“停车。”
司机猛地踩了一脚刹车,车子慢下来,但没有停,他回过头疑惑地问:“……郑先生,怎么了?”
郑清游说:“停车,我下去一趟。”
司机把车停在路边,他开了车门冲出去。外面差不多有一寸的积水,郑清游一脚下去溅起半人高的水花,他浑然未觉地继续向前跑,外套顶在头上。
杜霖嘀咕了一句,“发什么疯?”
他接过司机递来的伞也紧跟着下了车。郑清游蹿得像兔子一样快,杜霖追不上他,他急走两步,雨水全灌进皮鞋里,冰凉。
郑清游蹲在绿化带边,似乎在查看什么东西。杜霖凑过去,在茂密的冬青树丛遮蔽之下,一片不易被雨淋到的小小空地上,一张脏兮兮的旧报纸盖在一个脏兮兮的活物身上。那是个黑不黑黄不黄的毛团,瑟瑟发抖。
报纸的一半已经被雨打成了碎末,郑清游轻轻把它揭开。
杜霖想他到底是怎么隔着这么远从一辆行驶中的车上一眼看见这个小玩意的?
郑清游伸手摸了摸。
杜霖想说别碰它,很脏,可能还有病。
他忍住了。
郑清游抬头对杜霖说:“它的腿好像断了。”
杜霖站在那里,一把黑伞撑在他和郑清游的头顶,他皱着眉看那个看不出是什么的东西,不知道如何接话。
郑清游说:“我们带它回家好吗?”
杜霖挑起一边眉毛,俯下`身,带着不赞同的神情仔细端详。
那是条狗。半死不活的狗。杜霖看了片刻,评论道:“伤成这样,都不知道救不救得活。”
郑清游说:“肯定可以的。”
杜霖无奈地说:“你愿意养狗的话,改天我带你去挑条好的,这狗也太丑……咳,不是,你想救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