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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有禀! ”
他拥住她的手骤然一滞,道:
“说。”
“鸿胪寺卿澹台于大理寺监畏罪自尽,幸牢司发现及时,但,仍命悬一线。“、
这一句话,由内侍尖利的嗓音里说出,好象极薄极细的一柄刀刃轻轻地从绯颜的心口上剐过,剐过时,觉不到任何的疼痛,但随着下一口空气的吸进,每一处被剐过的隙间都是疼痛,这些疼痛,满满地,充斥进每一处髓底,让她再没有办法抑制。
“婳婳 !”他觉到怀里的她不对劲,松开的瞬间,轻唤她的名字,而她仅是凝着他,再说不出一句话。
澹台谨,毕竟是她的父亲!
哪怕,可能不是生父,却是养育了她这么多年的父亲。
其实,他待她并不薄,只是,平素在府里,对她和母亲视而不见罢了。
吃穿用度,除了夫人暗底的克扣,他并无不周。
并且她入南越后宫,若真如姬颜所说,那本就不是他的心狠。
她的手抓住玄忆的衣襟,嘴唇哆索了半日,终是发不得出一点声音,只是手愈来愈颤抖,连玄忆握紧她的手腕,都遏制不住的颤抖。
“启驾大理寺监! ”
玄忆毅然对着殿外说出这句话,绯颜抬起眸子望向他,她的眼底,雾气蕴了一片,但并不坠落。
“婳婳,换上内侍的服饰,随我同去。”
她该去吗?
若不去,她是否,会毕生遗憾呢?
命悬一线,这四字的分量落进她的心底,仅让那些剐心的疼痛再无法漠视。
去往大理寺监的路上,她才知道,澹台谨的夫人禀知太皇太后,称澹台谨因不满秦御史弹劾鸿胪寺为政不清、擅挪贡品,心怀怨懑,故将黄彤混于丹蔻内,在省亲时做为送贺主位生辰的手信交于澹台姮,意欲让秦御史之女秦昭仪过敏毁容,以报复秦御史。而澹台姮并不知情,见丹蔻颜色鲜艳,遂留下自用,才兹生了这一连串的祸事。
当然,这并不是事实。
但,无论前朝,后宫,哪里又有事实可言呢?
大理寺监,为关押重刑犯人之所,狱内早因着圣驾的到来,被肃清一空。
“尔等退下罢。”玄忆冷声吩咐。
玄忆摒退众人,仅带着一名内侍步进监内。
那名内侍,正是绯颜。
她跟着玄忆步进监内,慢慢地走着,每走近一步,心底的痛就随着呼吸,越往里钻一次。
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那种味道,一直缠绕着她这一年多的生命,她不喜欢这种味道,可一次又一次,她必须去闻到这种味道。
关押澹台谨的地方,是最靠里的一间牢房,此时,他正仰卧在草榻上,他的脸,呈现出一种死灰的颜色,他身下的草,甚至还犹带着血渍。
他的胸前,插着一把磨得尖尖的筷箸,筷箸深没胸口,仅留着红漆的帽沿仍可辨出。
牢房内,是不允许随身携带任何利器的。
而,只用这么点时间,就把晚膳用过的筷箸磨到这么尖利,本身,也是有问题的。
但,这个问题,不过是被人刻意不去提及的问题。
绯颜慢慢低下螓首,弯身,走进牢房内。
澹台谨的眼睛闭着,失去血色的唇苍白得,就如同那墙面一样。
在圣驾到来之前,早有大夫进行急救,可,那筷箸扎得太深,拨出,即是顷刻间就会要了命,若不拨出,也无非是耗着时间罢了,随着体内鲜血的流失,这命悬一线的时间,不会握得太长。
她缓缓蹲下身子,澹台谨的声音,低低地传来:
“谁…”
“婳。”
她低低地说出这一字,再不是刻意在人前伪装的声音。
澹台谨没有睁开眼睛看她,他仿佛在笑,这份笑,不过添了一份悲凉的意味。
“我……死了吗。”他的声音依旧很低,更是气若游丝般虚弱。
他每说一句话,胸前,象是破了洞的窗纱被风一吹,鼓捣地响着嘶嘶呀呀的声音,在阴暗里响起,只让人的心境压抑黯然。
“婳...儿....”
这么笑时,他两行老泪突然就这样流了下来,未待再说出一句话,他张开口,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胸前的伤势,显然,是不乐观的。
绯颜跪伏到地上.执起丝帕.擦拭他口边的鲜血.可.再擦.都无济干事。
血,根本止不住。
一如,他眼角的泪,亦是止不住。
林蓁自小是随林远,婳儿却跟着墨叶在他身边长大。
但他,却陷入昔日的恨里,生生地,在岁月蹉跎中失去墨叶。
婳儿,是墨叶去后留给他唯一的纪念。
他连这唯一的纪念,彼时都一直疏远,不愿亲近,更没尽到做父亲的责任。
可,天知道,他是多么珍惜这个女儿,只是后来发生的一切,让他仅能一步步地看着失去她。
如今,耳边的这个声音,是这么地熟悉,真的,是婳儿。
是死前的幻觉吧,让他又听到了婳儿的声音。
她死了两回。
她,早不存在于这人世间了。
都是因为他,若他不与摄政王达成那个协议,或许,她根本不会死!
他想睁开眼睛,可,此刻的他却连睁开眼睛的勇气,似乎都随着力气一并消逝怠尽。
只隐隐觉得,有一双温暖的手握住他已经渐渐冷去的手,是婳儿吗?
她的手,是温暖的。
她,没有死
她,竟然真的没有死!
幸好现在,婳儿还在
她为什么死而复生,他已没有时间去问,他的时间,不多了。
他,终究是要死了。
“是我。”她的声音很轻,可他听得却很清楚。
他露出更苍白的笑,他觉到唇边的丝帕被濡湿,他的血,应该没有多少可以留了。那根筷箸深深地扎进他的胸腔内,就象,墨叶一样.深深地,驻留在他的心里。
这辈子,终于是要结束了。
纠缠纷绕的这一辈子,其实,早在墨叶死的那天,就该结束了吧。
他记得墨叶在他最后一次去瞧她时,说的那句话:
“若老爷仍不原谅我,有朝一日,我死了,好好照顾我的女儿,可以么?”
他没有去看她的眼睛,他知道,那里蕴满了泪水,是他,让她又一次的哭泣。
倘若说,林远负了她,那么,她的所有泪水,却都是为他流的。
无数次,他想拥她进怀,告诉她,他真的爱她,为了她,他可以放弃所有,甚至于功名利碌。
但,无数次,他看到她默默地抚着婳儿的脸,他的心,就会痛到无以复加,婳儿是她和林远的孩子。
原来她心里有的,仍只是那一个辜负她的人。
所以最终,他选择了疏远,选择了逃避,选择将她们母女“遗忘”在上卿府的一角。
可,只有一直跟着他的老管家明白,他始终没有真正做到“遗忘”。
正是这份假装的“遗忘”,让他的夫人,一再地计较,直到,这份计较,某一日的膨胀爆发,让墨叶在雷雨天手捧一个银制的烛台跪在庭院时,他彻底,失去了她!
那一晚,他狠狠打了那个女人,他所谓的“夫人”。
但,他的墨叶,再也回不来了。
匆匆回府的他,仅看到她的美丽,随着生命一并凋零在他的眼前。
他,失去了她。
永生永世地失去了她!
如果不是因为年幼的婳儿需要他照顾,他不知道,是否能有力气坚持下来。
如果不是因为对林远的痛恨,他更加不知道是否有力气坚持到今天。
是的部署了这么多年,他一步一步,要的就是林远的命!
若不是他,当年,他们三人,不会那么苦,不会到最后,谁都失去了墨叶!
如今林远始终于要为他的不义付出代价,既然,摄政王答应过他,他相信这一点,摄政王还是会履行的。
否则他的死,就没有任何的价值。
惟有他死,摄政王才会放心。
才会换得,其他人的安全。
那日摄政王所说的话,他想他终于明白,也领会了。
只有死人,不会泄露任何的秘密,当他交出地图的那刻开始,死,就是唯一的路。
只有死人,不会泄露任何的秘密。
关于曾经约定的一些秘密,随着他的死,将一并地尘封。
而他最终也会送给摄政王一份大礼,这份大礼是他发现,婳儿的死和摄政王拖不开关系的那日,就毅然下定决心。
本来仅仅是怀疑,但,随着那日,摄政王不早不晚引出是青阳慎远烧了未央宫意图烧死婳儿时,让他终于发现了破绽。
摄政王要的,仅是让他认为,婳儿的死和青阳慎远拖不开关系。
随着姬颜手中的地图问诸于世,摄政王惟有用一个精心编制的谎言在掩盖事实的真相的同时,让他彻底背叛姬颜。
但,青阳慎远根本不会舍得烧死婳儿。
这一点,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不过这一点,并不是所有人都清楚。
所有人,看得到的,仅是表面,青阳慎远对澹台婳的深恶痛绝。
是以,摄政王引他这么想,无非让他更确定了一直不敢肯定的事实
其后进宫忆婕妤,林太尉三女几林婳,就是澹台婳。
他不愿意肯定,仅是因为,林远根本不配再做婳儿的父亲!
他不愿意看到,婳儿再认贼做父,但这一切始终,还是发生了。
而浮华山上,那位忆婕妤的死绝非因病那么简单。
定是与摄政王有着莫大的关系。
他恨林远,正因此,才会与同样不喜林远的摄政王达成交易
他的与狠为谋,最终,导致了南越的破国,婳儿的死!
他会竭尽全力补偿这份错,地图,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