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何处。
    如果他不晕船,从这里由水路直下,不出三日便可抵达风城,那里便是她的家了。
    “让开!让开!”几个青衣青帽的男子对行人推推嚷嚷,为他们身后的马车开路。
    莫蓉身后的灰衣侍卫及时挡在了她的身前,免得她被行人挤到。
    其中一个青衣男子随手推了莫蓉身前的灰衣侍卫一把,那灰衣侍卫硬是纹丝没动,不免让那男子多看他一眼。
    “怎么了?”旁边的人见自己人停下来跟一个行人对视,不禁高问。
    “我看这小子就像乌山的马匪!”那青衣男子指着莫蓉身前的灰衣侍卫大喝,引来同伴的注意。
    一时间,三四个人围了上来。
    “夫人,请退后一旁。”这场面动武的可能性很大,侍卫不禁低声提醒一下莫蓉。
    莫蓉不紧不慢地提起地上的竹篮,退后三步。
    在尉迟南身边的这些灰衣内卫多是自武术世家选出来的子弟,自小受训,哪一个拉出来不是惊世骇俗地功夫,这就是皇家的能耐,可以网罗天下最美的女人、最优秀的男人,这也许就是皇权的魅力所在。
    这一开打,自然惊动了马车里的人。
    车帘一挥,从中跳出一个男子,一袭银袍,身段修长、朗目俊眉,颇有几分不羁之色。
    见到车下这打斗不但不怒,反而笑意深浓,双手一扬,“停,都退下!”
    待四个青衣男子退下,那银袍男子竟亲自跟那灰衣侍卫动起手来。
    让人奇怪的是,那灰衣侍卫不战自退,而那银袍男子却还不依不饶,似乎黏上了那侍卫,追着他不放,非要比个高下不可。
    “三爷好俊的身手!”有人抚掌大笑。
    是陈迟,正站在客栈的窗口。
    三爷?莫蓉诧异,是哪里的三爷会让内卫不战自退,陈迟抚掌奉承?她可是记得尉迟家的三王爷早早就病逝了的。
    十六 家族 二
    先王共生十一子,其中三子出生即夭折,只余八子,尉迟氏早有规定,非储君者,成年后必须离开京都,前往领地,无诏不可进京,进京后所带随从亦不可超过百人,这是为了防止皇子争位,当然,这种人为的规定不可能从根本上解决争位的问题,这座至高无上的宝座不是简单的规定就能让人不想入非非的。
    尤其对尉迟家这些好战的男人来说。
    这也就是最终皇位落到尉迟南手上的原因,他上面的几位兄长争得实在太厉害,最终无缘宝座,关押的关押,悔过的悔过,尉迟南则以嫡次子身份继承了大统。
    在皇家,很少有人提起这些事,毕竟不怎么光彩。
    八子中唯有一个皇三子独特,天生个性不羁,未及弱冠,便早早把自己的小命给玩完了。
    而这突然冒出来的三爷,却让莫蓉感受到了这当中似乎还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正在胡思乱想,一回神,却见那个三爷正盯着自己看,见莫蓉回看,不免勾唇笑笑,这表情到是与尉迟南有几分神似。
    回到客栈时,尉迟南早已在楼梯口等候,自然不是为了接她,想来这位三爷身份确实特殊,能让皇帝亲自迎接的人,这世上怕是还没几个。
    尉迟南与这位三爷楼上楼下互视良久,突然,这位三爷撩开袍袖,双膝跪倒——
    莫蓉瞧得很清楚,那一刹那,尉迟南嘴角是苦笑的,就像当年大哥跪她时一样,她也是苦笑的。
    只这一点,这位三爷的身份就定了,看来这位三爷很可能就是皇室中那位已“故去”的三王爷。
    尉迟南下了楼梯,扶起地上的人,这么细看,两人的鬓角、眉眼似乎有那么一点相似之处,只是尉迟南多了几分帝王的内敛,而这位三爷则多了几分不羁与散漫。
    两人在二楼的房间内坐定,莫蓉特地绕过他们所在的房间门,可依旧还是听到了些不该听的——
    “还以为这位莫家的小姐如何的天香国色,竟能让你这么破格提拔莫家人——”是边笑边说的,不过说得也是事实,当然,听在莫蓉耳朵里肯定不怎么舒服。
    是啊,真委屈他了,生的这么一副好皮囊,何必要将就她这样的人。
    是夜,在这位三爷的安排下,他们顺顺当当地进了青陵城。
    青陵的繁华虽不及京都,然而也有其独特的喧闹,比如歌楼舞坊,民丰则生奢,在这里得到了生动的体现。
    莫蓉生于东省,然而久居深闺,并不知晓这些活色生香的男人的东西。
    她也并不想参与到其中,看女人怎么用美貌来取悦男人,后宫里已经看足,务须特地跑这么大老远来这里看。
    打开两扇窗,掐灭灯烛,看看窗外的江心渔火,听听对岸寺院的钟声,这对她来说已是奢侈,这辈子还能有几次机会做这么奢侈的事?
    门吱吱呀呀着被推开,她半转过头,是他回来了,三更半夜的,还以为会睡在外面呢。
    “怎么还没睡?”说话间,酒气四窜。
    “……睡不着。”解下他脖子上的斗篷系带,搁到一边。
    哼哼地笑着,带着三分醉意,“担心我不回来?”
    “……是。”他回不回来,与她担不担心完全是两码事,她不能管,但也不能不管,“我去端些醒酒茶来。”这些东西早就让人煮好了,不管他回不回来都要煮。
    “不想喝。”勾住她的腰身,下巴靠在她的脸侧,“三哥今晚带了个人给我看。”
    三哥?看来那位三爷真就是那位“故去”的三王爷了。
    “猜猜看,是什么人?”想来是真有些醉了,不然不会问这么无聊的问题。
    摇头,她不想猜,估计女人的可能性很大,那种茶楼歌坊的地方,除了女人还有什么人可见的?
    “一个女人……”重量都放到了她的身上,莫蓉显得有些踉跄,“天下还真有人能长得这么相像。”笑,“你知道她对我说什么?她说今桃花都开过十二载了,为什么我才回来?”
    “……”她不大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好不容易把他劝到床上躺好,拉开门,陈迟正站在门外,“老爷躺下了?”
    莫蓉颔首。
    陈迟欲言又止的样子,“夫人,请跟我来。”
    已过子时,四下寂静的很,这是座靠长河岸边的院落,并不大,但很精致,院落里的布置都是仿宫廷的,连宫灯的样式都一模一样,走在其中犹如又回到了那座千里之外的皇宫大内。
    陈迟头前带路,将她引到了前院的大厅,一进门,便见一着月色裙衫的女子正坐在厅里,见有人进来,赶紧起身福礼。
    这女子的样貌无可挑剔,虽然及不上赵又欣,但也算别有一番韵味,看到她,莫蓉有些明白了他的那番话,也许眼前这个女子是像他曾今的哪个女人,所以他才说“天下真有人能长得这么相像”。
    “这位是我们夫人。”陈迟开口介绍,“夫人,这位是沈小姐,天色太晚,想要在庄里借住一晚。”
    那沈小姐仔打量过莫蓉,不十分出奇的容貌,但一看便知是好教养的女子,“夫人。”
    “让人打扫一下后厢的客房,明天早上再让人去跟三老爷说一声,这里毕竟是他的地方,我们住不了几天。”说着话,并仔细看着那沈小姐的反应。
    她认为她能听明白她的意思。
    “是。”陈迟点头。
    “天色不早了,沈小姐也去歇息吧。”
    “夫人……”叫住要转身的莫蓉,她不是来这里暂住的,她是被三爷送给尉迟南的,而且是心甘情愿的,她知道自己是一个代替品,但说完那句“桃花都开过十二载了,为什么你才回来?”时,她陡然觉得那句话就该是她的,她在歌坊里熬了这么久,等得不就是这一天吗?一个犹如神般的男人,救她出苦海,“我……”
    “桃花既已开过了十二载,就让它继续开下去吧。”入了那道宫墙,便再也没有春天了。
    她也许听不懂她的话,但这是事实。
    回到寝卧,他依旧睡着。
    她很少机会这么安静地看他,他一直都是那么高高在上的,谁敢轻易直视?
    “赶走了?”闭着眼,突然开口这么问她。
    莫蓉苦笑,这个人什么时候能真正睡着?“还有一晚上的时间可以挽回。”他让陈迟带她去解决这件事,意图已经很明显,他不想留下这个女人,但因为是兄长送的,不好立即回绝,便借她的口来回绝。
    对她招招手,示意她过去。
    莫蓉默默起身,来到床前,被他搂到了床上,一起静静躺着。
    灯烛跳跃着,映的两人的脸红彤彤的,他忽然在她耳侧笑了起来,“我比你更可怜,明知道你们都不是真心的,还要装不知道。”这天下间只有一个女人真心爱过他,可惜,十二年前就不在了,他无法确定自己是不是爱那个女人,只是感动,有一个女人可以为他去死,并不是因为他背后的皇权驱使,只是单纯对他这个人,“被圈住并不只有你们。”他也是,三哥以为送他个一模一样的女人,就可以让他找回幸福,他不想去做那些无谓的尝试,因为知道都是徒劳的。
    “那就一起圈着吧。”反正也跑不掉了,莫蓉喃喃自语,回握住他放在她腰间的手。
    爱是一种感动,也是一种别无选择后的习惯,只等着时间慢慢拉长,把它拉成一团细细密密的盘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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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长鸣湖就是风城。
    他答应过她,会在长鸣湖畔停下等一会儿,他没食言。
    站在长鸣湖畔眺望,碧野晴空,湖绿天蓝,让人睁不开眼的美景随着风声奔涌而来。
    就是在这里,她挥手离开了家人,最后一眼看到的是母亲站在湖畔的高坡上眺望她远去的马车。
    尉迟南望着远处那抹站在高坡上的身影,她是生气勃勃的,从接近了这片湖水开始,周身都跳跃着愉悦的光芒,这不能不让他有些挫败感,她始终还是把这里当成家的,而不是他的皇宫。
    这可能就是她的特别之处,处处伪装,处处乖顺,事实却是完全相反,然而她又让他知道她是伪装的。
    也因此他才会选中她,继而选中他们莫家,帮他完成作为帝王应该完成的责任。
    这个女人会是个好伴。
    十七 家族 三
    风城很大,纵横南北的黄沙大道泾渭分明,这里曾是三朝古都,还是东西漕运的交汇点,少不得繁华喧闹。
    来到这里才会明白“京东直道”的必要性,假使从这里直修一条通往帝都的大道,那带来的不只是一路的繁华,而是魏国整个东北部的兴盛。
    车驾未到,尉迟南不打算先见风城的大小官员,决定先入住莫家。
    在他的印象里,莫家不该是这么狭小的,起码应该再大一点。
    莫家祖籍是东省立山外,前朝时搬至风城郊外,后又搬进风城,现在的莫府位于城东南角,前后三进的院落,不大,但也不能说小。
    莫府的门前种了两棵垂柳,枝干粗得两人合抱不过来,新绿的柳条犹如流苏般直坠到青石小道上,几乎遮住了半截门楼。
    褐漆正门敞开着,四下都干净的很,也静的很,尉迟南转眼看看莫蓉,这里该是她的家,这宅子的性子与她的性子很像。
    跨进门楼,迎面看到的便是呈倒三角式跪地的莫家老小,以及一条松木的香案,因为昨晚让人来传了话说是皇上今天到,但不能声张,是微服,因此莫家人并不敢大张旗鼓地跪到外面,唯有敞开大门跪在院子里。
    这场面太突兀,以致尉迟南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窒了一下后,才抬脚下了台阶,搀起最前头的白发老人,不用猜,这位一定是莫蓉的祖父,“在自己家里,无需拘礼,都起来吧。”
    不得不承认,莫家人身上都带着一种奇特的沉静,甚至连几岁大的孩童都如此,像隐士。
    莫蓉始终立于门楼前,一直没有上前,在尉迟南与家人寒暄过后,她还站在原处,就那么笑融融的。
    莫蓉的母亲容氏上前拉过了女儿的手,仔细打量着,“长大了。”
    这三个字一落,莫蓉的眼泪也跟着一